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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岭南,枯竹林算是一块儿小有名气的福地,在各大灵气充裕的灵山地脉皆被修真大派把持的今天,能余下这么一块儿安宁静谧的无主福地,实在不易。

顾名思义,枯竹林就是一片不下十万株的枯竹丛林。极目望去,满眼的灰黄枯败,死气沉沉。可若闭上双眼,只用心去体味,定然会被那蓬勃的生机所撼动。一睁一闭间的强烈发差,让人不禁赞叹造物的神奇。

偶有好事之辈也曾细心查验过,试图找出这里边的秘密,可惜全都无功而返。更有贪恋灵气者,想要占下这无主之地,以便于自己的修行。哪成想,那灵气却是看得见摸不着,甭管它妖魔鬼怪精,亦或是先天后天的修行法门,一到这里就全都没了效果。非但如此,实力差一些的,更是连自身苦苦修来的真元妖气,也会被强掠了去,着实恐怖。

若是别个也就罢了,都是争勇斗狠的主儿,等闲危境未必便怕了,可这攸关自身修为的,却是丝毫马虎不得,几番试探无果之后,心思也就淡了。

加之岭南多瘴,毒物恶兽层出不穷,枯竹林的诡异离奇更是让人闻之却步,久而久之就只剩下的凶恶名声流传在外,没有哪个仍有兴趣涉足其间了。

不料这一日却有不速之客突然到访。

通体黝黑,只一双眸子是幽紫色的猫妖怀带着斟酌和犹疑,缓缓踏进灰黄色的枯竹林中。举步抬足间的优雅,掩不住眼神中的惶急。

若是还有别的路走,它也不会到这里来冒险,眼看着重九天劫就到了,按说应该找一处穷山恶水,以便抗挡要命的雷劫,这枯竹林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可后面紧追不舍的巨蟒却让它没的选择。

按说这重九天劫猫妖不是没挨过,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但那必须要状态全佳方才可以,而如今,额头上一根替命白毛都没剩下,向来惜命的猫妖可不愿冒险。

身后一阵腥风传来,打断了猫妖的怅惘,恨恨的回头望了一眼,把那丑陋的巨蟒刻在心底,并暗自发誓,此番若是天幸得生,定要回去将它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狠。

那巨蟒倒也知机,晓得枯竹林的险恶,眼见猫妖逃了进去便不再追击,晃动着水桶般粗壮的身躯在林外游荡了片刻,方才退去。

却说那猫妖自进了林中,便只觉步步惊心,按说这会儿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枯竹林中却安静得让人心发慌,似乎除了它猫妖之外,再无一个能走能动的活物儿。这还不算,更离谱的是,诺大个林子,竟然没有一根杂草,蛇虫鼠蚁自然也是绝迹。

脊背处,一丝寒意生起,隐在指尖的利爪瞬间撑出,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十二分小心的警惕着。

没办法不小心,它猫妖虽然有着三百多年的修为,但在枯竹林这儿却也是不够看的,最近的有证的记录,是一只熬过了三九天劫,皮糙肉厚胆大包天的野猪精。那家伙也是贪恋枯竹林的灵气,就仗着自身修为深厚霸下了枯竹林,不想十年过后,居然被硬生生打下了一阶修为,灰头土脸的逃了出来。

猫妖虽然自负,却也知晓过了三九天劫的千年大妖非是自己所能比较的,所以对这枯竹林自然是愈加的小心起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枯叶,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印痕,这会儿本是猫妖每日里必不可少的午休时间,今儿个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为活下去而努力。

天道无情,劫云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到,而在这之前,猫妖必须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以应天劫,否则一阵狂雷劈下,小命休矣。可这枯竹林本是出了名的诡异难测之地,危险性未必就比那天劫来的轻巧,一步行差踏错,死的怕是一样难看。

谨慎着缓步挪向竹林深处,猜想枯竹林的神秘根源是否就在那里。当然了,也不忘顺便诅咒一下那条逼迫自己逃进死地的巨蟒,并理所当然的无视了之前意图将巨蟒吞食果腹的邪恶念头。

枯竹林的面积很大,猫妖才将将探到中间位置,头顶上已经出现了劫云凝聚的迹象。

没奈何,只能就近找了一根枯竹,老老实实的蹲伏其下,准备豁出一身皮毛硬抗劫雷。

这缘分二字实在奇妙,数百年来,无数能人强者探访枯竹林,都没能解开其间的秘密,虽断定必是林中某一异竹作祟,方以至此。奈何苦寻不得,只能放弃。

不料,今日猫妖不过随意一走,就撞上了这天大的隐秘。被猫妖选来依持的那一颗竹子,就是这枯竹林种种诡异的根由之所在。

讲本求源,这竹妖本是西昆仑以奇法养出的玉树,后遭上古凶禽金翅大鹏盗出,飞至半途被四九天劫狂劈而匆忙遗落在莽林竹海。数百年过去,几经生死的玉树就变成了今日的竹妖。

可巧猫妖躲天劫恰恰躲到了它的脚下,由不得它不怒不动作了。

论修为,竹妖独据枯竹林四百多年着实不弱,可毕竟尚未化形,手段上就差了些。而猫妖偏还是机灵变通之辈,等闲手段实在难以威胁到它。

而且,那天劫眼看着就到了,劫雷可不管你是否无辜,只要时间一到,还在劫云范围之内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好在不是事主,劫云一般不会穷追不舍,可竹妖尚未化形,没有移动的能力,只能白白挨上猫妖带来的天劫,气得一身竹叶簌簌发抖。

竹妖这一怒不免漏了行迹,猫妖灵识非凡,第一时间觉出了异常。结果,竹妖这边还未动作,猫妖就已经闪出数丈开外,同时四肢张开,双瞳倒竖,摆出一副凶相来。

其实这倒是多余了,竹妖固然修为深厚,但数百年来从未与人争斗过,而那猫妖却是一路血雨腥风厮杀中成长起来的,双方若是真的要打,也只能是一个束手一个无策,谁也奈何不了谁。

更有那劫云当空而悬,说不准什么时候万钧劫雷就会砸落到头壳上。竹妖因为独特的身份来历,使得一身修为极其精纯,贮藏役使的妖气更是无限接近于天地灵气,所以尽管成妖四百多年,却从未渡过一次天劫。

而猫妖却恰恰相反,将近四百余年的生命历程中,至少抹杀了数千生灵,虽然极力内敛,但体内的妖气却还是透着无穷的血腥杀气。自然的,天劫也就早早的找上了它。

算这次的话,猫妖已经是第四次面临天劫的洗礼了,加上游走闲晃时听来的一鳞半爪,可以说渡劫经验还是蛮丰富的。

像眼下这两妖同处劫云范围之内的情况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天劫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抹去天地间偶尔出现实力强悍的大妖,以及人类正道和魔道的修行者。简单的说,只要你强,强到足以引起周遭天地灵气的波动,那么天劫就会找到头上,一通狂雷劈下,或生或死全看造化。

天劫的能量来自于天地灵气,若是调用过多,难免会引发一定区域内的波动,所以通常只比渡劫者强上少许,刚好可以劈落击杀就可以了。但如果劫云范围内有另外的大妖或者修行者存在,天劫的威力就会倍增,至少也会超越两者的合力。如此才能杜绝互助作弊的可能。

竹妖并不知道这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认识不足,就决定先把那只该死的猫妖逼退再谈其他。虽说没打过仗,但基本的挥击和劲射还是做得到的。

黄色枯干的竹叶咻地一声,直射猫妖面门,速度虽然差了些,但声势却是非凡。猫妖正分神留意上空的劫云,不想对面那竹子精说打就打,而且上手就是要命的狠招。看似轻飘飘的叶子,却隐有风雷之势,猫妖可不敢以身试险。

连忙施展腾挪之术,只一闪,又飘出数丈远,身在空中还不忘回头看去。

愕然。

晓得会很厉害,但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夸张,米许直径的深坑无声无息的出现,让猫妖忍不住脊背一阵发凉。

震惊之余又不免委屈,同样是妖,人家就可以毫不吝啬的狂放狠招,自己却要终日盘算着可怜的妖气,尽可能的贴身肉搏,以求节省。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奢侈一把,也直接用妖气耍一次无声无息的堙灭试试。”

将体内积存的真元或者妖气直接释放出去的攻击方式虽然简单,但威力极大,不过就是太过奢侈浪费,很少有谁会用。

猫妖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在脑后,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竹妖接下来的攻势和即将到来的劫雷。

另一边的竹妖这会儿颇有些郁闷,按理说自己行迹已漏,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放猫妖活着离去,否则一旦被它放出风声去,这枯竹林就呆不得了。

但刚刚那一击已经是竹妖的最强手段了,可效果实在不理想,无奈之下,只好把主意打在了天劫上,看是否能通过天劫,将那猫妖击杀掉。

很天真的想法,或者说是不知者不畏。在它之前拿天劫做文章不是没有,但下场都是无一例外的凄惨,不晓得这次能否出现意外。

躲过一击的猫妖并没有反击的意思,它很清楚天劫的威力,抗击劫雷容不得一丝马虎,紧要关口更是不能浪费哪怕一丁点的力气,加上那竹子精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威胁到自己,所以不妨先就维持着这尴尬的对峙。

达成默契之后,两方暂时安静下来,并把注意力转移到马上就要成型的劫云上。

“天劫诶!”

经过了最初的激动,竹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并通过灵识感知大致估算出了猫妖的修为实力,区区三百多年而已,妖气还非常驳杂,完全可以无视。

如此一来,也就有精力考虑一下天劫的事儿了。竹妖多少知道一点关于天劫的基础常识,晓得它会根据渡劫者的修为而调整强弱。以此推断,那猫妖携来的天劫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好自己还可以借此机会见识一下闻名已久,却始终无从得见的天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看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恐怖。

说来也怪,竹妖四百多年的修行,理应渡过四次重九天劫才对。可事实是,它连一次天劫也没有渡过,所以对这意外到来的天劫非常好奇。

就这样,在双方尴尬默契的对峙中,第一道劫雷悍然劈落。

刺眼的亮白一闪即灭,轰然一声炸响过后,才听到隆隆的雷声。猫妖很没形象的咧着嘴巴,它怎么也没料到这第一道就是炫目神雷,毫无防备的结果就是一双紫色的眸子废了大半。好在这一道炫目神雷准头太差,直接劈在了空地上,否则很有可能一击建功。

竹妖倒没什么感觉,因为它没有眼睛,不是用看的,炫目神雷对它毫无影响,不过地面上那个被劈出来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也让它心底也有些发麻。

一般来说,应付劫雷只有抗挡和闪躲两种办法,个别实力极强的也可以反击回去。竹妖尚未化形,不具备闪躲的可能,所以只能抗挡,可刚刚那道炫目神雷的威力实在让它心里没底,也才认识到,天劫真的不容小觑。

不给它再多感慨的机会,第二道劫雷又砸落下来。依旧是炫目神雷,不过已经是水桶一般的粗细了。准头儿也提升不少,正正的砸在猫妖的头上。

眼睛严重受创的猫妖完全凭借超凡的灵识躲开了第二道天雷,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频率和威力逐渐提升,逼得猫妖连连闪躲,疾快的速度带出一串串残影,只看得竹妖目眩神迷。

说不清是赞叹、羡慕还是嫉妒,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猫妖的灵识极为惊人。

劫雷可不是谁都能躲开的,早了会被衔尾追击,晚了连防御手段都没有机会施展只能硬挨,所以渡劫者多数都会选择抗挡而不是躲闪。而猫妖能在失去大半视力的情况下做到全部躲闪,灵识之强可想而知。

不过这毕竟是取巧,因为一旦选择了闪躲,就很难再有机会稳下身形作出有效防御了,实在躲不开的只能反击回去,消耗极大不说,也非常的危险。

这些猫妖都知道,可它没的选择,双重份量的天劫不是它能正面抵抗的,躲还有一线生机,不躲必死无疑。

不过这一线生机也好难争到,猫妖才刚刚习惯或者说适应了劫雷的频率,劫雷就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式,由逐次劈落改成小范围密集轰炸。

这样一来,猫妖固然是惨了,竹妖也没好过。密集如雨一般的劫雷疯狂砸下,竹妖又动弹不得,只好调集起苦修五百多年的妖气硬抗。

另一边猫妖则开始调整极限速度,虽然劫雷是区域轰炸,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丝的空隙可钻。不过需要超凡的灵识感知,极强的计算预判,加上一点点运气和直觉,才能把握住这仅仅只有一丝的生的机会。

劫云愈发的低沉起来,劫雷的频率、威力、密集度都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枯竹林一片末日般的景象。往日里安和平顺的天地灵气被搅得乱成一团,枯枝残叶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四散飞扬。

竹妖还好,折了几个旁枝,问题不大,猫妖就惨了。仅仅是劫雷轰击的余威,也足以将它那原本黑亮光润的皮毛劈的七零八落,样子好不凄惨。

而且,随着落雷密度的进一步提升,猫妖的生存空间越发的狭窄,不得不做出反击。前后三次出手,代价是三根利爪。

试出了即便侧面旁击,也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底限后,猫妖只能放出妖气塑成利爪的形状,然后才敢继续架挡。不过它的妖气修为实在有限,几息之间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血红色的妖气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勉强维持着利爪的形状,长尾巴也被劈剩短短一截,不过眼神中的凶厉之气却不减丝毫。

其实猫妖很清楚,这一次它是在劫难逃了,双重份量的天劫下从不留活口,别说它们两个不到千年的小妖,就算是上古大妖遇上这双重天劫,也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但知道归知道,想它认命却绝不可能,哪怕没有任何机会,它也要拼到死才肯罢休。若不是这股狠劲儿,草根出身的猫妖根本就没可能走到今天。

相比之下竹妖就差了些,在劫雷大半被猫妖引去的情形下,依旧弄得灰头土脸,竹枝末梢甚至还燃着雷火,不过本体伤损不大。因为一开始就采取了守势,妖气损耗不大,但能否支撑到天劫结束却还是未知数。

已知断无生望的猫妖动作越发的凌厉起来,一双紫色的眸子险险瞪出眶外,嘴角处淋漓的血迹在同样血红色妖气的映衬下,更显凄厉。

骤雨般急降的劫雷似乎被猫妖的难缠所激怒,狂猛之势再一次提升,仅有的一线生机被硬生生掐灭,数百道劫雷猛地拧成一股,对准猫妖所在的位置狠狠的轰了下去。

这一击,无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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