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珠玑说再过半个月就是卓子絮二十四岁的生辰,每年王爷的生辰都会在王府里置办,不说奢侈铺张吧,但也算是一年中唯一及得上过年的日子。
过生日当然要礼物,我的礼物怎么能与别人的一样,落了俗套。什么古董金银字画,遍地都有,突出不了我舒蒙蒙的特色。寻思了很久,我下了个本世纪最痛苦的决定,给他绣幅绸缎。内容也决定了,既然他是皇室出生,又是至高无上的藩国王爷,那就绣个蟠龙呗,他的衣服上不都有么。别鄙视我,本来我也不想给他绣什么龙什么凤的,但据珠玑说,蟠龙比较简单些,所以……唉,总之这些时日我悲催了。
我边吸手指上戳出的血滴,边一针一线地穿来穿去,颇有入乡随俗的味儿。绣花啊
“小姐,这边这边,这儿得再来一针。”珠玑从旁指导。
我龇牙咧嘴:“珠玑啊,你瞧我这笨样半个月能绣得出来么?”
“一定赶得出来,小姐辛苦得都瘦了。”
她撒谎,我没瘦,反还胖了。王府里油水不错,补品颇丰,丫头们不知找什么借口来我这儿打发时间,只能每天端着汤汤水水或者点心酥饼,嘴上说来给我送吃的,心里却是嫌日子太无聊,让我陪聊去。为了对外界保密,我只能趁她们不在的时候绣,时日不知不觉间又缩减了一些。
“小姐对王爷可真上心,不过王爷对小姐也上心。”
“珠玑,她们怀疑我也就算了,你都跟我那么好了怎么还跟着她们瞎起哄啊?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和卓子絮是清清白白的么?”
她笑:“那就是和息大人?”
没那么悲惨吧?我的桃花运就只能牵在他俩身上?一定要是二选一的题目么?
我垂头丧气,看着这蹩脚的龙头,欲哭无泪,意兴阑珊地咕哝:“王爷会嫌弃吗?”
宝月摇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当然不会啊,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高不高兴我不知道,我甚为凄凉到是真。我随手扔了缎面双手交叠趴在桌上,一个头两个大。当初就不该实行这等烂主意,他是我什么人呐,我凭什么要给他做他老婆的活?!
额低着桌面不住摇头哀哀:“宝月啊,你杀了我好了。”
“小姐胡说。”
抬头,做了做绕颈运动。
“哎哎,咱们出府逛逛吧。”我鼓动她俩。
“王爷允了么?”珠玑问。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卓子絮防我没事出门瞎晃荡,下了道十分不可理喻的口令,除非他亲允,否则不许放我出府。
我恹恹的:“现在就去同他报告还不行么?”
一路疯癫似的小跑,宝月和珠玑在后头追,不断劝我慢些。漱芳斋距离卓子絮的正院起码有两个站,慢腾腾地走要走到何年何月。
一头钻进正院,几个婢女见我,福身行礼,卓子絮则斜身倚在卧室门框边歪头看我笑呵呵地同她们回礼。
我一蹦三跳蹭过去,“哥哥好!”
他微微抬眉:“有何事?”
“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儿?”
“不知道,出去再看。”
“不许。”
诶?玩拘禁是吧?我急:“为什么?”
“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多么?东游西逛,又捅马蜂窝怎么办?”
我甩着身子撒娇:“不嘛,人家都要闲疯了。要是你再关着我,我就逃出王府再也不回来了。”这声音,鸡皮疙瘩爬得我满身都是。
他抱臂冷笑:“我倒想看看你怎么逃出去。”
还真的,别看女同胞们跟我打成一片,府里的保镖士兵可是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张口闭口全是王爷,忠心得比岳飞还忠。
我凑过去用脑袋在他手臂上揉着:“哥哥,求求你,你就让我出去吧。”
他推开我。我继续蹭上去,仰头望着他扮可怜:“那我不去街上瞎逛,去息彻家,行么?”
“你去他家作甚?”
“嗯……不作甚,就去看看他。你又不让我逛街,我在府里也呆不住,去他家不是折中的好办法么?”
珠玑和宝月现在才奔到,气喘吁吁地向卓子絮福身:“叩见王爷。”
“嗯。”卓子絮淡淡道。
我继续求:“哥哥啊,您最好了,您是英雄是神仙,就让我去嘛。”
宝月见我这等可怜兮兮的衰样,也帮我讲话:“王爷,就让小姐出去走走吧,她整日在房里绣你那……”
听着不对,我和珠玑神速地跳起捂宝月的嘴。乖乖,差点给她说漏嘴。宝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单纯?
卓子絮有些感兴趣,笑道:“绣什么?你还会绣东西?”
赶忙打哈哈:“没什么,就无聊跟珠玑随便学学。”
“嗯,姑娘家学那个总有好处,比练嘴皮子强多了。”
我顺着他的话讲:“是啊,你看我都变乖了,作为奖励,你是不是该放我去息彻家找他聊天呢?”
他瞪着我,跟着无奈道:“珠玑去叫人备车。”
“是。”
可怜啊,才追上我又要去备车。珠玑,下回她们给我送好吃的,我全给你。
“晚饭之前回来,否则下次不让你出门。”
我点头称是,好不容易答应了可不能跟他撒泼,等到了息彻家,晚饭前回不回来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卓子絮怕我逃跑,除了交待宝月和珠玑寸步不离我之外,还配了三个士兵跟着,我的自由前面便加了“相对性”三字。那么怕我逃跑就对好些呗,对我好了我自然就粘着你粘到你受不了想将我赶出府我都死赖着不走的程度。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一双手连只鸭子都没绣过,为了你二十四岁的生日,我都绣蟠龙了。
本来打算去烟雨楼探望探望呢,看来是不行啦,还是老实点吧,要是被卓子絮抓包以后肯定得到死才能出齐王府。
王府的马车将我三人直直送到息彻的将军府。
将军府也不赖,朱门石兽,高墙大院,除了比王府小之外,也没太大差别。息彻家的管家可就和善多了,又是微笑,又是服务周到,好好培养一定能成为第三产业内的翘楚。对比一下常叔那张风云莫测的脸,这爷们儿那叫个一家亲呐。
息彻听闻我来,兴冲冲地赶到厅中,竟有些无所适从,站在厅门口,傻傻地瞪圆眼睛看我。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嘿嘿,可惜那股子纯劲还是遮不去一分。若是在现代,这样的宝贝铁定所有女士抢着要。
珠玑和宝月懂礼貌地道了声:“见过大人。”
息彻如梦方醒,走近了一些便问:“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我撅嘴:“想你就来啦,难道我不能来么?”
他焦急解释:“不是,小姐当然能来,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眨巴眼睛。
“没有,没什么。”他难得地挠挠耳朵,煞是可爱。
看他那娇羞样也不好意思再调戏他,于是笑道:“你就让我在外厅里呆着,不带去园子里瞧瞧?”
“小姐只管瞧,这里也是你家的,不是只有王府才是家。”
心里被什么暖暖地扫过,像阳光,像羽毛,软软地。突然情绪化地感动起来,舒蒙蒙感情细胞其实很泛滥,像晴天夜晚烁烁的星星,像炽热撒哈拉的沙子。
上前挽住息彻甜甜地冲他一笑道:“那快带我瞅瞅我家长的什么样。”
息彻难为情地看看我挽着他胳膊的手,我一个激灵。他是一家之主诶,不能再把他当同福客栈里任凭我使唤调戏和虐待的小彻了。这般样子被他家中的人看到,恐怕以后要树立威信也难啦。就像卓子絮,人前从不敢和我有亲密点的举动,如果我走近点,他就一定要退后,如果我拉他的袖子,他准要甩开。而且那人还有洁癖,以前他一个人吃饭,所有菜都是他的那倒也无所谓,如今多了一个我,所有菜就都分成了两份,像韩国人那样,自己吃自己的菜,喝自己的汤,我真是越过越时尚了。啧,既然嫌我干什么还要囚禁我?
鉴于领导都喜欢建立淫威,我赶快放开手。我了解息彻不像卓子絮一样妖孽,他绝对不是嫌我,但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要是被个小丫头收得服服帖帖,他以后还有面子没有。
息彻有一瞬间失神,低头又看了看此刻空空如也的胳膊,再看看我,吸了口气拉起我的手放进他的臂弯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带着我往里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次换我失神了。
我听见珠玑和宝月在后头的窃笑声,扭头佯怒瞪了她俩一眼。小丫头,被我惯坏了,都敢嘲笑我了。
是秋天了,逃出来的时候沿路都是绿幽幽的,此时已有些泛金。
息彻家园子里种了很多植物,有几样是我没见过的。我一一指着东问西问,“这是什么呀”,“那这个呢”,“诶,那玩意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