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半身毒尼一道残魂摇摇摆摆,随风飞离,忉利天宫金刚伏法尊者阿含冷笑一声,骷髅碗中黑水飞扬,席卷而去。
周庄、姚谦、程照等人勃然色变,纷纷出手喝止,一道墨迹,一袭戟意以及一枚玉符飞掠而出,试图从中拦截。
正在此时,远天尽头,一道极光冷然划过,后发先至,将黑水绞成碎片后,护着半身毒尼的一点魂光径直往西南飞掠而去。
阿含皱眉怒喝道:“藏头缩尾的鼠辈,敢现身一见吗?”
周庄与姚谦对视一眼,周庄偷笑道:“这大头和尚是疯了么?明明知道是块铁板还傻乎乎地往处踢?”
姚谦说道:“恐怕是觉得失了颜面吧。听闻忉利天宫的和尚个个骄横跋扈,江湖之上鲜有人敢落他们的面皮,久而久之,便也失了初心。”
“嗯。来人不是凡庸辈,估计有好戏看了。”
果然,众人只觉眼前灰影一闪,沙场之中已然多了一人,头戴广寒七星冠,身穿八卦仙衣,脚踩寒冰烈火靴,肩上背负一只剑袋。
更加稀奇的是,此人面貌、须发乃至身上的衣物均黑白两分明,半面漆黑却配上了白眉白发,衣服也是半面雪白,而鞋子则成了墨黑色,另一半则正好相反,连同他背后的剑鞘,一样半黑半白,令人顿感诡异莫名。
此人身材高挑,阿含本就高大健壮过人,可是这人居然能够与阿含鼻尖对鼻尖的站立,分毫不逊色于忉利宫中护法尊者。
此人站住之后,众人才听到远天尽头响过一声“蠢材”。
阿含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觉得眼前灰光一闪,便出现一人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地盯着他,慌忙向后小跳一步,拉开了距离,喝道:“你是何人?我们天下正宗六派与各路邪魔再次处斗剑,一对一,你这算是什么行径?想要车轮战么?半神,你就是如此领袖旁门群雄的么?”
阿含虽然长得虎背熊腰,面目狰狞,可是头脑却是十分好用,这一番话说得跟连珠炮似得,知道对手不简单,忙既抬出了自己的后台又拉起骑麟半神做虎皮大旗。
却见此人冷笑一声道:“斗剑?你这一场有结果了没有?”
骑麟半神忙高声道:“早就分出胜负了,这一局,我们输了。”
“那就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阿含又退了两步,强声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事情未了?”
这人冷笑两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怎么没有事情了?我且问你,三十年前南中不夜林因何被一夕灭门?”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半身毒尼请来的救兵。怎么?有什么奇怪的么?”
这人不答,只微微侧身,便见身后剑袋一动,一道剑气已然射穿阿含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阿含痛叫一声,捂着伤口慌忙道:“你!今日乃是斗剑,别的事情,等斗剑结束之后再说不迟。”
却见此人嘴角微微一动,随即便又是一道凌厉剑气,再度洞穿阿含的肩头,两个伤口紧紧相邻,仅距一分,阿含身子一侧歪,半身已然转红。
阿含身后,转过一僧来,怒道:“喂,你这人好不知道理——”
却见此人双目含煞,瞪了这和尚一眼,这个忉利宫的和尚居然肝胆一寒,刚想张口呼救,却已然来不及,随即便感觉自己冲天飞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件熟悉的僧袍和一个无头的身体。
这僧人身后二人不由得惊呼一声:“师兄!”
却又听到此人极不耐烦的一声:“聒噪!”
“聒”字刚起,“噪”字未落,两颗大好头颅已然冲天飞起,颈项之血汹涌飞溅,将周围数人染成一片血红。
全场鸦雀无声。
周庄不禁微微皱眉。
姚谦喃喃震惊道:“我……我竟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
另一边一人持笏缓步入场施礼道:“这位兄台——”
言未毕,便见一道剑气迎面而来,此人手中象牙白玉笏迎风一挡,只觉得这剑气宏大莫名,犀利非常,一击之下,以他的功力,竟一时站不住脚,“噔噔噔噔”往后退出五尺方才稳住身形,心中不由得暗自再度一凛。
却见那个黑白分明的人轻轻“咦”了一声,转过正面来,对着持笏人点点头道:“你很不错,还未请教——”
持笏之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冯宣,草字伯宣。”
“哦,听说过你。”这人微微想了一想,点点头道:“你是正心教的掌教,对吧?”
冯宣笑道:“在下忝居诚意派之主,正心教的掌教是——”
冯宣刚要介绍身后的程熹,却见来人一摆手打断道:“免了。你们这是在斗剑对吧,我要上场,斗一斗这个光头。”
手指所向,正是刚小心翼翼步步挪移到忉利宫队前的阿含。
周庄人在外面看得清楚,不由得“噗嗤”一笑道:“哈哈,我现在很想看看阿含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阿含快哭了。
冯宣挡这怪人一剑都觉得吃力,阿含掐着手指来来回回算了好几遍,也只得出自己只有一个脑袋的结论。
冯宣也愣了,急中生智道:“好,这一轮我们认输了。”
“这一轮?你们一共有几轮?”
“一共九轮。”
“打了几轮了?”
“两轮。”
“那好,剩下的我包了。”
“呃……”冯宣又愣住了。
不带这样玩的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却听到身后有人高颂佛号道:“阿弥陀佛!阿含何在?”
阿含苦着脸应道:“弟子在。”
“你便陪着这位前辈走一遭吧,前辈乃是得道高人,上体天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一位带队的老僧老神在在地闭目道。
阿含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抓紧了手中的骷髅碗道:“是!”
黑白怪人冷笑一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阿含吞了吞口水道:“三十年前,我为了采集南中药材与几位同门路过南中不夜林,遇到不夜林中人的邀请,夜宿该处。半夜时分,我与几位同门偶然之间发现一桩不夜林丑事,于是便传信师门,调集了高手,在次日夜晚,将她们一网打尽了。”
黑白怪人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南中不夜林都是一群女流之辈,她们能做出什么丑事?”
阿含道:“我们看到她们一百余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相互****,狼藉苟且,此等秽乱之事,有悖天理,遂布计将她们一发剿灭了。”
此时众人方才明白半身毒尼因何对忉利宫产生这等滔天恨意,顿时闹将起来,一个说:“人家玩人家的,你个臭和尚管的真够宽的!”
也有人喊道:“老子才不信你们这帮子贼秃看到一百多个光溜溜的小娘们儿不动心!你以为你是太监啊?准是在欺瞒前辈!”
也有人从来不乏恶意揣测道:“恐怕是你们几个臭和尚求欢不成,才心生歹意吧?”
此说居然颇有市场,引得纷纷同意:“定然是他们几个臭和尚长得太丑,人家姑娘们看不上眼,才起了杀心。”
于是便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前辈啊,宰了他!宰了他!”
起初是一两个人,往后百川归海,渐渐变成骑麟半神身后一群人都齐声鼓噪道:“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
此时突然有一个刻板声音横亘全场道:“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万恶淫为首!杀得好!该杀!”
周庄忽然笑嘻嘻道:“程掌教好气势。”
果然,便见黑白怪人一挑眉,好整以暇地问道:“谁说的?”
“我说的。”
程熹缓缓踏进场中,手中寒玉如意一震,无上气势,震慑全场。
“有点意思。”黑白怪人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笑道:“你又是何人?”
“正心教掌教,程熹。”
“原来正心教的掌教就是你啊。”黑白怪人微笑着点点头,忽然面色一寒,喝道:“简直放屁!滚一边去!”
他首次不用剑气,身形一闪,已然欺身到程熹面前,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程熹早有准备,尽管依旧讶异这怪人的身法,却还是险而又险地将寒玉如意挡下这一击。
“不差。”黑白怪人的声音忽然从程熹耳后响起。
程熹急忙欲将寒玉如意调转回击,却忽然感觉手中一轻,不知如何,手中的寒玉如意已然出现在三张外的土中,与地齐平!
“再来啊!”
黑白怪人二度出现在程熹面前,一抬手,又是一模一样的巴掌,带着尖锐风啸而来。
程熹虽急不乱,猛提内元,极招突发:
“天理篇·物极必反!”
这一招乃是程熹独创功法,一掌击出,顿化万道掌印,看似掌印向前,实则劲力在后,看似向左,实则在右,正是程熹所述“天理”之中“物极必反”的至理。
黑白怪人首遇此招,身形连闪,竟连连受到掌劲阻遏,一时无法进击,不由得精神一震,长啸一声道:“有趣有趣!不虚此行啊!”
他精神勃发,声音愈显高亢,恍如勾栏瓦肆之中高腔艺人一般,恍如龙吟九天,一时竟引动风云,风怒号,云翻涌,将初升的一勾弯月与半天明星遮掩下。
黑白怪人猛退三步,垂手肃立,大喝一声道:“你也来接我一掌!呀——天地初分,擘化阴阳,一气动两仪!”
一道巨大的太极阴阳鱼赫然在掌中成型,凝力一劈,山倾斜水逆流英雄尽折腰!
程熹抵敌不过,只觉得胸闷气滞,身如飘蓬,仰天呕红,飞过周庄头顶。
周庄忙伸手将他接住,探了探胸口,有把了把脉,这才放心将人交给廌山定夫与龟山岌崱道:“人家留手了,程掌教没什么大碍,就是被闭了气,过得一刻,便能醒转。”
廌山定夫还不相信,又问粗通医理的龟山岌崱,见龟山岌崱点点头,依旧怀疑道:“你这三脚猫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啊?别跟着他胡说啊。”
龟山岌崱气道:“你行你来啊!”
“呃……好吧好吧,我暂且信你一回。”
另一边邪道众人见许多人都苦大仇深的正心掌教被一掌打得人事不省,惊骇之余,也十分高兴起来,一齐呼喊道:“前辈打得好啊!打得好!”
黑白怪人一声冷笑,居然强行压下了众人高喊,重新对着阿含冷冷道:“该动手的也已经动过手了,说说吧,当年在不夜林,还有哪些人动了手?”
阿含猛一咬牙道:“忘记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记得我杀了人。”
黑白怪人点点头道:“好,够胆。呵呵,你别以为只有那个尼姑是幸存者,其实还有一个小姑娘,一个被你们当中某一个人掳走的小姑娘,她活了下来。只要她还活着,你们这些人都一个都跑不了!”
阿含面色一变道:“前辈,你——”
黑白怪人身形一闪,便听到阿含一声惨叫,气海已然被破。
只听得这黑白怪人缓缓审判道:“你,左眼看正,右眼看邪,去你右眼!”
剑光一闪,阿含惨叫一声,右眼落地!
再判:“左手行正,右手行邪,去你右手!”
剑光再闪,右手落地!
三判:“左足履正,右足履邪,去你右足!”
剑光三闪,阿含惨嚎到底,右足离身!
终判:“左脑思正,右脑思邪,去你右脑!不过,有人求我,你死之前,当要与她见上一面!留你三日性命!”
黑白怪人“左右之判”结束之后,对着忉利宫众僧道:“我在此地往东七千里的恨海连天凌霄台等着你们自首。凡自首者,我只废去道法武功,你们看着办吧。”
他也不理睬忉利宫僧众的反应,一脚将阿含蹬平了,踩将上去,竟然要御人而飞!
周庄忙道:“在下斗胆替程掌教多嘴问一句,前辈可否传下尊讳!”
“湛湛青天最分明!”
言未落,人影俱无,只听到远天之外隐隐出来霸气诗号:
“顽云痴雾,一剑扫尽;青天白日,元自分明!”
众人感叹许久,夜色已深,此夜无月,唯有残星冷照,看到地上的一目一手一足,纷纷觉得背后泛凉,方才惊觉,早已满手冷汗。
冯宣与骑麟半神对视一眼,道:“今日事出突然,我观众人神态已然疲惫,双方暂且收兵,明日午时,再战如何?”
骑麟半神亦是点点头道:“正有此意。”
双方纷纷罢手,各自散去。
正是:宝剑惊天动风云,名锋扫尽雾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