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天,陌茶籽突然兴奋地向吴桐提到林天诺帮她提了热水壶到女生宿舍,吴桐露出一脸的不高兴,她才发现他原来对林天诺很敏感。
为了继续刺激吴桐的恋爱荷尔蒙激素,刷新她在他心里的存在感,从此陌茶籽就开始时不时把“林天诺”这名字挂在嘴边——你不干是吧?好,那我让他帮我干。
以此来唤起他对她的强烈占有欲,让他每天坚持帮她打饭、打水、提水、打扫卫生,甚至是让他蹲下帮她绑脚上掉落的鞋带。
林天诺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存在于陌茶籽的生活中了呢?
他的出现,对于陌茶籽来说,毫无违和感,让人不排斥,甚至是雪中送炭得对他差点感激涕零,根本无法拒绝。
他在最重要的时刻帮了她最大的忙,这个忙让吴桐那些年照顾她的生活琐事变得非常渺小,变得无足轻重。
林天诺维护了她可怜的自尊。
别说陌茶籽对吴桐的照顾没有半点感恩之心,而是当时事出一件未平一件又起,根本让她接得手足无措,不知从何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陌茶籽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离开,离开得那么彻底。
那天,原本是晴朗温暖的天,凉风习习,窗口还随风吹进阵阵淡淡的花香。
当爸爸终于闭上眼,瘦得不成人形的手从妈妈冰冷的手里滑下时,天突然变了脸,灰蒙蒙,没有一丝光线,乌云黑压压,空气变得闷热无比,更让人窒息,透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压满楼。
妈妈犹如大梦初醒般,不可抑制地大声哭喊,身体抽搐得像个孩子般,她凄厉的哭喊声惊动了隔壁病房的病人,大家侧目连带着伤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连医生、护士都无比动容,神情肃穆。
陌茶籽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妈妈哭成这样,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没人要了。
兴许是妈妈哭得这么凄厉,把她所有最悲痛的情绪一并带走了;或者是她要坚强,得听爸爸的话,爱妈妈照顾妈妈;更或者是她已经麻木得不再悲伤。
反正,当时看着爸爸安祥不再痛的面容,陌茶籽半没有哭,反而表现得异常平静。
她哭不出来,声音卡在喉咙里,就像有人掐着她不让她发声一样;泪也没有跑出眼眶,好像有人拿着漏斗在心口接着,一滴一滴变成水,往腹部排去了。
她甚至看见了爸爸嘴角轻轻得不易察觉的微笑,正如徐志摩曾经写的“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是的,爸爸也是如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享福去了。”她眼角滑下一滴水,只好紧闭上双眼。
陌茶籽安静的打电话通知所有亲戚、朋友、邻居,平静地讲述关于爸爸的病亡,事不关己般淡然表述;安静的打了水,非常耐心的把冷水和热水混在一起,混成爸爸平时洗脸擦身最喜欢的温度,再用干净的毛巾慢慢擦拭着他的身体,从脸、手、身、再到脚,无一巨细,好似他仍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等着她伺候一般。
她的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有投其所好,有耐心地伺候她长大的吧?
平时爸爸就非常爱干净,不能忍受身上有一点点肮脏,陌茶籽仔细帮他换上一身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再套上他平时最喜欢穿的干净鞋子,看起来得体端庄,一派慈祥。
如果他睁开眼,肯定又是对她祥和的眯眯眼,笑了。
这些事做完之后,她还绕着病床绕了三圈,检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好。
所有工作检查完毕,陌茶籽才慢悠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着爸爸没有任何温度的手,默默嘟囔,“爸爸,您一路走好。别挂念我们,我们会过得很好,比您在的时候还……”话都还没讲完,陌茶籽突然想到什么般,猛然从凳子上匆忙站了起来,凳子差点被踢翻。
她对在躺在旁边床上被打了镇静剂正在休息的妈妈说:“妈,你等我,我出去下,很快回来。”
具体没说明要去办什么事,一阵风后,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也许很多人都会很好奇,此时这种情况陌茶籽不先赶在火化之前和纪爸好好说会话,脚步这么匆忙,会去哪?
纪妈妈清楚。
纪爸爸以肉体存在于世的最后一天里,她得去一个地方,把某个人带过来给他瞧瞧,让他真正放心的走好。
当时的天已不再灰蒙蒙,也不再闷热,更不再窒息,而是下起倾盆大雨,如瀑布般盖头而下,糊蒙了陌茶籽晶亮多彩的双眼,迷糊了她来时的路,却阻挡不了她要去的地方——吴桐的家。
天公不作美,屋漏偏逢连夜雨。
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会在你最失意的时候成为你的棒头喝,躲闪不及。
还没等陌茶籽来到吴桐的窗口下,她已经看见他,不管雨下得多大,视线多么晕暗,他的背影仍然刺伤了她的眼——他在雨中,抱着人。
被吴桐紧抱着的人一袭长裙,在雾气缭绕的雨中,显得仙气飘飘,四周万物仿佛被她指挥般,幻化成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直穿陌茶籽的唯一的心,痛不欲生
——赖玟玟。
她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是的,吴桐抱着的人正是赖玟玟,平时跟她玩得最好、玩得最亲、玩得最密的好友赖玟玟。
这一幕,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心痛到感觉全身都裂了,裂得不成样子,无法收拾。
陌茶籽原本已经跨出去的脚赶紧收回来,已经伸出去的手也匆忙缩了回来,那一刻不仅是心痛得无法呼吸,还有可怜的自尊碎得无法收拾。
她没有勇气再上前一步,没有出声呼喊,没有惊扰他们此刻的甜蜜,默默抱住身体,蹲在远处的墙角,双手环膝,把头磕在膝上。
晶亮的双眼变得毫无色彩,涣散得没有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