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暑假,我一直不敢问康拉河是不是已经在跟哈吉交往了。那哈维算什么?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我的确非常讨厌哈维,因此如果哈维和康拉河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最最讨厌的一对组合。
我和她又要开学了。妈妈不会为我们准备开学的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要我们自己准备。康拉河霸占着我的房间的桌子,正在一本小册子上罗列我们要买的东西。我已经抬头看她的背影不下十次。
“你需要买个新书包吗?去年的书包坏了吗?”
我又一次抬起头,照样闷声闷气的说道。
“看你的呗!你说买就买,反正不是一直你说了算吗?!”
秋天的纳米镇到处都是苍蝇,蚊子还有蜜蜂,知了,这些没完没了的小虫子搞的你心烦意乱,虽然我的房间在二楼,但是白色的墙壁依然在每年夏天引来一大批忠实的虫子,它们在你的头顶盘旋,不咬你却让你烦躁。
我气冲冲的爬起来,我想去拿灭虫剂,它就在康拉河的脚边。
“递给我”我说,她掉过头来问我“什么?”。
“我说递给我,那个瓶子。”我无理而烦躁的朝她大吼大叫,她茫然又感到十分委屈,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幽怨的看着我,好似我是一个犯了罪的重刑犯,搞的我难受极了。
“你别这么看我,你整天摆出一股大小姐姿态。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做梦!”
“你本来就不喜欢,你喜欢哈吉不是吗?”
她真是个贱人,还有谁会比她更贱,她亲着我喜欢的人,还要主动提起。她为什么不能做到像她说的那样善良。
叫她闭嘴的声音掩盖在灭虫剂的喷雾声中,我为什么会下得了这个毒手,我为什么又一次想要我的姐姐去死?为什么?
家里真是空荡荡极了,虫鸣声就在我的脑子里回荡,一阵阵的尖利的喊叫声也冲荡着家里的四壁,我的房间一片黑暗。对面的镜子里,我好像看到猩红的眼眸,充斥着悔恨和怨气。
我好像还记得姐姐冲下楼梯的哭喊声,好像还听到妈妈慌乱的叫喊声,还感受得到爸爸冲上楼梯,对我狂扇耳光,又打又踢的声音。然后,我颤抖着小腿看着救护车驶出我的视野,我好像看到了哈吉和哈维两兄弟对我嘲讽的微笑,那时候他们的双眸就跟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我在这个家已经到了没办法在待下去的边缘,但是仅仅十四岁的我要到那里去谋生,流浪女孩惨死荒野,流浪女孩惨死街头的新闻一个又一个冲到我的脑里,我紧紧捂着被子,尽管我伤害了我的姐姐,但我一点儿也不为她伤心。那喷雾剂里根本就没什么药量,她根本就死不了。我倒是让想她去死,可我知道她就是死不了,就是!
我的后背和小腿依旧疼痛不已,我爸爸从不怜惜任何人,更何况犯了错的是他最讨厌的小女儿。
他逮着一次机会就会来狠狠的报复我,我知道这一点,就像他是在报复唯独对他苛刻的命运一般。
因为是我让他陷入贫困的边缘,让他丢失了梦想,沦落到了这个巴掌大的小镇,一切都是我的出生造成的。自打我一出生,我就被他钉在了罪恶的告示牌上。
我陷入想象的深渊,无止无境。我疯狂地想着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所有事。关于康拉河,关于妈妈肖麦莉,关于同样罪恶的爸爸狗,关于差不多已经死掉的我。
夜晚十点钟,楼下的房门被什么东西锤的轰轰直响。我听到几个男声吵吵嚷嚷,心里吓得要死。我首先想到的是,哈维带一帮兄弟来为我姐姐报仇来了。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假装自己已经死去多时,对这个世界已经无知无觉。但是怎么样呢?楼下依旧吵个不停,我听到隔壁的老奶奶同他们争论的声音。我果真听到了哈维的声音,他嗓子粗哑,声音低沉浑厚,他平日总是对着康拉河傻笑,但是一看到我他的眼神就变得肃杀。
“哥,别闹了,你打她妹妹,你想拉河会高兴吗?”
我又听到另一个声音,我缓缓的拉下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走下床,小心的来到阳台边上,我始终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不让自己被看出来。邻居家的门灯都开着。楼下四五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死死的守在我家的门口——他们确实是哈维带来的。
哈吉在另一边的路上,在一簇树影后。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确实在为我说话!
“怎么,她为了你害拉河,你心疼了?感动了?为了里面的杀人犯?”
“小伙子怎么这样说话?”隔壁的老奶奶磨蹭着双臂不满的说道。但是绿毛小青年拿着棍子对着她,让她闭了嘴。
“说吧,你要是喜欢那个杀人犯,喜欢一个长得跟猴子似的杀人犯,你就不是我兄弟,我今晚连你一起打!反正你不总是满不在乎吗?”
“我只是比较担心……”
“担心个屁!”
哈维在地上啐了一口,他向上看来,吓了我一跳,我迅速低下头。他又开始不住的用棍子擂门。
我以为他们会永远不走,正打算继续装死到底。却听到一阵汽车的声音。原来是我的家人回来了。毫无意外的,哈维的梦中情人康拉河健健康康的出来了。她穿着得体的连衣裙,披着爸爸的外套。妈妈扶着她的肩,她刚一露面,一帮子男人就迅速的围上她,我看到从树影里走出来的哈吉,他除了一脸的担心和阴郁外还是那么帅气。
他好像看到我了,我迅速的转身回房间。
康拉河进房间的时候,楼下渐渐没了声音。我也终于可以安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出于哈维不打算在今晚杀我解恨的缘故。
第二天,我和她分别上学。我在天蒙蒙亮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中午我在校门口看见了她,她是由爸爸妈妈护送过来的,他们甚至为她租了车。
我与她相对无言,但我刚往回走向拐角,就听到一个我不甚了解的朋友问我。
“你姐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俩不是挺好吗?”
我哼哼两声从她身边走过,我听到她小声的嘀咕我的古怪。
“怪不得学校流传,社团女王的妹妹是个丑陋的怪胎,森林野人。”
我简直厌恶死了有关康拉河的一切,社团女王。呵呵,我都要笑掉大牙了。社交女王还差不多,如果没有那一堆围着她团团转的苍蝇,她还是个什么女王。不过就是个稍微漂亮一点的婊子。
我刚到座位坐下,邻桌就兴冲冲地跑进来跟我说。
“我在门外看到你姐了!哇!你姐真是漂亮,有气质。真的,真的。她一定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而你……”她看着我,翻着白眼思索。
“哈哈,差不多你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
她哼着小歌在我旁边落座,我头疼至极。后来我又听到一个人进来跟我说看到我姐了。陆陆续续有男孩子出出进进,不时议论着什么,而我看来他们都是在说着同一个人,那就是康拉河。
她又变漂亮了吗?昨晚的事情让她看起来更加如病美人一般楚楚动人?我对我生活的环境真正感到厌恶极了。我正在低头痛苦的按着肚子,却发现导致我痛苦的主人公来了。
是邻桌的敲击声让我抬起头来的。我一看到她,就立刻像一只进入备战状态的公鸡,我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款款向我走来。
“跟我出去,我想跟你谈谈。”
“有话就讲,我不出去。”
我弄得她很没面子,这我知道,因为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又看看围观着我们的同学们。她用口型对我说“areyousure?”
她平时是不说英文的,她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那样高大上,她无非就是少脑子和细皮嫩肉。
她两边甩了一下她的头发,对我做这么陌生的动作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她从不在我面前摆谱。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但我毫不畏惧,在她面前,我就像一个来自山野的穷丫头。
“我知道你很自卑。”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有种撕她脸的冲动,要不是看到门口哈维和哈吉过来了,我真的会竭力的扑上去。
“但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亲姐,你就没想过我死了,你会有多孤单吗?”
我真想讪笑几声,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她这是用她社交的辞令在跟我说话吗?跟我说话只凭心的姐姐何时喜欢动脑子了。
“这是我的真心,你不相信也好。”
哈吉一只手搭上她的胳膊,她把他的手拿开,他们互相接触的白皙的双手落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我不安的把两只像黑熊的爪子别到身后。哈维示意她别说了,她却不知好歹。一个劲说个没完没了。
“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我会到舅舅家住一阵子。”
“你干脆换学校。”
“你说什么?”
我想她现在耳朵又聋了,因此我不得不再说一遍。
“我说你最好从我面前永远消失,我不想看见你,在学校也不想!”
康拉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我,与此同时,哈维一巴掌就要扇下,却被哈吉及时拦截下来。我看着哈吉的眼睛满是感动,他却低着头看着假装流眼泪的康拉河。
我把社团女王气哭了,一时间,校园里的角角落落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我突然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变成了一个千夫所指的恶人。
这跨度不可谓不大。所有人都嫌弃我,每个人都对我避之不及。这真是我需要的极大的安慰。
中午之后,我又看到了哈吉,我低着头爬楼梯,他正从上面下来,在一个拐角,我和他相遇。但是他既不和我说话,也不看我一眼,而是自顾自绕道而行。我傻傻的站在那里,突然感觉一切全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