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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心已残殇

金陵,一连下了多日阴雨,似乎印照这一番国乱的局面。

求和、割地、止战、谈判,一切该做的,为了护国,都做了,这国还守不守得住,无人知晓,只知皇帝还稳坐金陵,估计还有婉转局面的机会,晋国三面被困,想逃也无处逃。

晋国兵力不弱,外敌亦是来势凶猛,如今几方人马还在坚守阶段,并未真正开始出战,似乎还在筹谋如何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晋国亦是出动好几位使臣前往诸国面见几位君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美人珠宝奉上大批,谈谈各国若真的出战,利益分析,结果不曾知晓。

雨下的大街,人匆匆来,匆匆走。

一条脏污的小巷子里,有几个避雨小草跺,干枯的草铺在地上,被雨一淋,早已湿了大半,其中一个小草跺里头,一个身着脏乱布衣的女子,尽量的替身下另一布衣女子遮雨,深怕淋湿了半点,即便自己被淋着。

怕人冻着,用她尽可能的方式取暖。

可是,都好几天了,除了那一点微弱的呼吸,是她一直支撑的脸力量,女子怕自己抱着的人,会真的成为一个死人。

所有人,都让她们自生自灭,不会有人可怜,不会有人求救。

她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的呵护,希望这具快要冰冷的身体能暖和。

只有这样。

睁开第一眼的时候,她认为她应该已经死了,这么灰沉的天空,是不是地狱?

嗯,一定是的。

她竟然还看到了琉璃。

连到了地府,成了孤魂,琉璃也这么不离不弃陪着她么?还这么又哭又笑的,脸上雨水脏污,一点都不好看了,她伸手,替琉璃擦了擦。

指间,温热,是泪。

魂也会流泪?也会有这么真实的温度?

“公主……”

琉璃呜咽,又高兴又忍不住要哭。

不对,解忧眼皮一捻,这么真实的触感,她虚弱起了身,量了眼周围,这个小巷子,肮脏,污乱,干草满地,不远处还有另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再看自己身上,寻常人家的布衣,不再是那宫中贵气的华服,又去看琉璃,也是几乎如此。

两人,尽量寻着干净的地方避雨,琉璃的衣裳甚至已湿了大半,解忧身上却是无一点湿漉的痕迹。

微微撑开,手掌心处有些疼痛,一看,却是她为了写那血书,自己亲手割开的痕迹,已被人粗略包扎。

缠满布的手,颤抖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处,那种窒息的感觉,她记忆犹新,不可能是假的,那如今是……

她颤了音问,“我……还活着?”

是真的,还活着。

那日,西陵臻觉得不对劲,早些闯了进来,发现了血书,更发现了自缢的她,及时救治,见她还有些微弱的呼吸,一番细想挣扎,便只拿着血书告之众人她已死。

承乾殿的干戈止息,太皇太后前去仪瀛殿,发觉她并未死,怕徐太后不饶她命,便说她有自尽谢罪之心,必然也是真心悔过,念她是儛后之女,终究太皇太后与儛后也有情分,不忍杀之,只说以自己性命保她一命,将其废为庶人,不准任何人接济,由她自生自灭,永世不得再见皇帝,也不得再入皇宫。

抱着身体,靠着脏乱的墙,解忧久久沉寂。

永世不再见他么?

不见了,也好。

人为他死了一次,心,在人死的时候也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任何念想了。

琉璃冒着雨回来,拿着一个水果擦了擦,递给了她,“公主,你一定饿了,琉璃暂时找不到好东西,先吃点垫垫肚子。”

解忧瞄了一眼,“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个?”

在那次屠杀中,那人最终并未忍对琉璃下杀手,将其再度关押,如今她被废成庶人,那人,还是将琉璃也随她一并放逐,被撵出宫,衣服都被换成了布衣,两人自然不可能还会有钱。

不准任何人接济,也不会有人给钱。

“我……我……”琉璃支支吾吾,皱了眉,“公主,你别管,反正琉璃定不会让你饿着。”

心上重重一压。

明知道不让她管,琉璃必然是做了不忍告诉她的事。

她真是个祸水,把琉璃都逼到了这个地步,跟着她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以后,别再唤我公主,我已经不是了,这果子,你拿着吃吧。”

说完,解忧起身,茫然走入大雨之中,琉璃欲追上来,解忧声音严厉,冷冷道,“别跟着我!”

大雨之中,琉璃,却还是一直跟着。

一整条街道,甚少有人行走,淋着雨,一步步,她走着,足还离那北宫门百来步远时,她停住,那座宫殿,恢弘霸气,是天下第一霸都,她的父皇耗费多少年的心血一点一滴建筑而成,人道,帝都金陵繁华似锦,宫廷荣华万千。

她注目着,很久很久。

看他最后一眼,即便隔着深深不见尽头的宫墙,似乎能看到他在焦虑的处理军国大事,看到他身边有一个女子,替他斟茶,替他按揉,两人交谈,声音轻轻。

冥解忧,该放下了。

在你决定自尽的那一刻,你对他的情,已经用完,消耗殆尽。

是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执念太深,是她幻想得太美好,总想着还能与他有结果,总以为还会有希望,那么不顾一切的执着,总以爱的名义那么不觉可耻的一次次纠缠他,总以为她做所有一切是为了他,却不想一次次的总要他来善后为她收拾,一次次的让他陷入绝境,是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很深,如今这结局,她自找的而已。

不心痛,不在意,以一死还清了。

从此,你是你,晋国皇帝,我是我,冥解忧。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漠然转过身,她只觉前头茫然一片,漫无目的朝前走,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正游思着,直到琉璃拼了命的过来死死抱着她哭吼。

“公主,即便什么都没了,你也不可以想不开!公主,琉璃求您!”

解忧亦是被吓到,不晓得怎么又把琉璃弄成了这模样,回神往前一看,心又被吓了一回。

脚下,竟是河流。

她笑了笑,一直高高在上的公主,衰落成如今这般凄惨,一定是琉璃以为她受不了这种痛苦,要自杀。

怎么会呢,她冥解忧再不济,也不会这么轻生,死过一次,有些事,看得开了,这公主不公主的,不当也罢。

就当,她再重活了一次,她要活得好好的,不为任何人活着,不需要卷入他们的权谋算计,不需要每日胆战心惊唯命不保,不需要再日夜纠结痛苦什么,不是前朝公主,不是当朝宠妃,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她擦了擦琉璃的泪,“琉璃,没事,你一定很饿了,等雨停了,我请你吃饭。”

琉璃瞪大眼睛,苦噎道,“公主,您是不是糊涂了,咱们这样,哪有钱吃饭。”

解忧沉沉道,“都说别再唤我公主,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那祸害百人的妖妃么?未免惹不必要的麻烦,你以后就唤我夫人。”

“公主……”琉璃嘟囔,见到解忧意味的眼神,忙又改口,“夫人才不是妖妃,那些话都是人瞎说的。”

不想争论这个,解忧弄了弄琉璃的衣衫和湿乱的发,“先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梳洗一番,不然我们这样子,连门都无法进入。”

琉璃只是一片呆愣,这样子,再怎么梳洗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梳洗之后,让人看着至少还算过得去,不华贵,却也是整洁。

雨天甚少有人出门,待雨一停,已是天色微黑,各处灯笼挂起,因又是晚饭时间段,夜市早已嚷嚷一片,解忧走了几条街,最终决定进入一家人流微多,门房也算一等大的客栈。

点的东西不多,两碗面一笼包子,琉璃咽着口水,“夫人,这样好吗?咱们若是吃饭不给钱,会被抓进官府,说不定,还会挨打,要不趁没人发现,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解忧微笑着把面端琉璃面前,还把一个包子塞给她,“不会的,你放心吃。”

心惊胆颤的咬了一口,琉璃心里还是慌乱,上次逃亡的时候,两人至少身上不缺钱,从来不需要担心衣食住行方面,也从来没有这样尴尬吃饭,总觉得有点……做贼心虚。

琉璃想好了,等会儿吃完一定要跑得快一点!

终于轮到结账,一小厮过来,眼快一票,道,“一共三百文钱,两位姑娘,请问你们哪一位算钱?”

三百文,相对于街边小摊来说,这绝对是贵死人的价,要放以前,伸手便是银子给过去,都懒得让人找,但没办法,两人如今可是连一文钱都拿不出,且还是来如此贵气的地方只是吃了两碗面一笼包子,其他吃食压根点不起,除非达官贵人有钱商人小日子还算富绰的人家,小老百姓来这贵地一回定要咬好几回牙。

琉璃有点坐不住,搅着衣裳,解忧却是很模样的往包袱里拿钱,半响,急道,“糟了,我的钱袋不见了!”

说着,又急着翻了翻。

琉璃眼睛一瞟,反应一快,说道,“夫人,会不会是咱们遇着了小偷,钱袋让人偷了,这,怎么办。”

“都怪我,初来这繁华帝都,也不知多个心眼,竟不知让谁偷了去,”解忧一脸懊恼,又看着那小厮,“这位小哥,实在抱歉,这饭我们吃也吃了,不能不给钱,可我们眼下也拿不出,这怎么办才好?”

小厮多看了两人几眼,听到了夫人字眼,连丫头都带得起,料想必定也是有钱的,犹犹豫豫一番,“两位姑娘,不会是不想给钱吧?”

“怎么会,这钱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不如这样,我们在这客栈帮工三日,不取分文,来还这钱如何?”

小厮为难,“两位姑娘,你们没钱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跑堂,你们若是想这样,只能去找客栈掌柜商量。”

同样的话说给那余掌柜听,来帝都寻亲未果,钱袋还被人偷了去,无钱无家。

余掌柜却是冷嗤一笑,“吃霸王餐竟敢吃到本老爷身上,这么点钱,至于给不出?要不是看你们两个姑娘家,初来帝都,人还算老实,不然早送去了官府,正巧这几日忙不过来,帮工可以,但这里的东西一概不许乱碰,也不许乱拿,否则别怪本老爷不留情面,三日后,记得走人!”

解忧欣然答应,至少这三日有了落脚点,即便是脏污的柴房,接下来,得找点事情做,不许乱碰不许乱拿,没说不许乱走。

在客栈走了两圈,大致摸清了方向,

这福至居不及那思饮居那么有名望,但至少让人一走进来,感觉富绰,有面子,外头是大堂,人来人往之地,大堂门右侧则是通往里头大院子的门,能往里头去的,自然是能包厢房宴客的大人物。

一连两日,福至居都是人流颇多,一堆杂物等着两人做,琉璃连自己的活都做不完,还老与解忧抢活,生怕她累着。从早累到晚,解忧连出去瞧两眼的机会都没有,只听说每日都来许多贵人,那花钱可是大手笔,解忧叹气,得找个好机会出去一瞧,不然等明日一过,又得风餐露宿,别说吃饭,连柴房都没得睡。

她可以受苦,但不能让琉璃一直跟着自己受苦。

第三日,福至居被人包场。

来的,是位大人物,身后一串婢仆跟着,还带了一位美人,惹得福至居门前多人窥探,那大人物进来福至居的那气场尤其大,是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相互谈大生意,这几位人物不喜吵闹,便由此包了福至居。

解忧听李婶说着,好奇,觉着这兴许也是一个机会,又见李婶已经着人安排好菜样,十三个菜,二十六个人,解忧暗暗的说这些人吃个饭比皇帝排场还大,竟让婢仆这么作弄,一丁点错也丝毫犯不得。

然等到要上菜时却发现缺了一个丫头,李婶怎么找也找不到,眼瞅着这上菜时间耽搁不得,琉璃还在辛苦的收拾柴火,解忧自告奋勇顶替那人去上菜,李婶瞧她虽是位夫人却年纪轻,比那些丫头也看得顺眼,便也同意了,让她尽量小心些,别惹着人。

解忧最后一位进入,与自己同行的丫头微一立定,前面一排人正在缓慢上菜,便听到旁侧有人连载叹气。

“香云纱可是从夏朝出来的上好面料,一方水土蕴蓄出来的棉质就是不一般,那质感轻滑柔和,就像摸一个女人水嫩的手一样,啧啧,可惜了,这仗还没打,边关便处处封锁,想找点法子进货不易。”

前面几人端菜离去,解忧又前进了些。

“于老爷说的也是,一旦缺货,一边等着要,一边拿不出,得罪的可都是惹不得的人。”忽然又有人说,将目光瞄在另一个人身上道,“恒夫人,您渠道最广,对这可有何法子啊?”

“几位金商巨头都无法子可寻,我一介妇人还能如何?”那位稳坐的中龄夫人淡淡一挑眉眼。

又有人嗤笑,“这事恒夫人自然不急了,听说恒夫人早前不知从哪得来消息,知道晋国会有这乱子,可是老早存了批大货,咱们这儿一断,不就是恒夫人最吃香么?”

那夫人会心一笑,“于老爷这是何意?”

“自然是要提醒恒夫人运货途中该小心些罢了,这晋国大乱,贼匪可是多得很呢,难保会有何差错。”那先前发话的卢老爷眉眼眯眯。

那夫人淡淡捏了杯茶,“这事,不牢几位费心,我经商多年,爬摸打滚惯了,该有的防备自然一分不差。”

“恒夫人自有打算,我们着实不好多管。”

静默许久。

于老爷又开话题道,“听说这几日压的紧,恒夫人的绣坊怕养不起人,还放了一批绣娘,这不会是真的?”

“倒是无假。”恒夫人又一笑,“放出的人大多好吃懒做罢了,正巧可以再招些新人过来,新人嘛,大多主意新鲜,说不定玩得花样又多了。”

“晋国从未这般乱过,如此情况下,我们能求着家业自保,不受这乱世牵连就好,而恒夫人竟还能费心思招新,想着培养新人,当是真真看透了这局势,想从中谋利。”卢老爷眯眼笑叹。

恒夫人敛眸道,“国如何再乱,人还是得吃饭穿衣有房子睡觉,此为亘古不变之事,即便国亡,无论哪一方霸主占领这地,都不会轻易动荡这些立国之根本,我恒家百年基业,到底在人心中有些分量无法轻易撼动,我自然也不会将这家业断送我手中,为求自保,我做的打算,也绝不比各位少。”

几人只是笑笑,尽管对晋国这局势无法看透,却都是做了最坏打算的人,钱能力捞就捞,不能捞就只能求自保,不然这哪天晋国成了他人姓,若是遇着明君还好,若是着庸君,别说自保家业,连命能保住就都不错了,尤其像他们这种混得如鱼得水掌控不少经济命脉的大世家,一定是率先被那君王盯上。

有些事,有钱也无法摆平,非弄得倾家荡产不可。

轮到解忧,将菜端去,解忧不经意看了那几人一眼,都是精明有脑的商人模样,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女子,男人都上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大留着浅浅的墨色须发,那女人眉眼凌厉分明,那女子却是蒙着浅浅面纱不曾开口,还没看够,只觉得那边有一道精亮的目光传过来,解忧赶紧低头。

解忧着手去端菜,将最后一道菜奉上。

身边端盘的丫头已经退下,解忧也缓缓而退,又想觉得这机会不能错过,于是咬了咬牙,行了几步,在恒夫人面前低身一礼,道,“恒夫人,妾身有话要说。”

众人皆是微楞,似有瞧好戏的态度。

半响,恒夫人嗤笑着道,“若是随便哪个人说话我都得听上一听,岂非是我自找不必要的痛快,哪里来的民妇混进这福来居,敢如此在我面前撒野。”

早听说这恒夫人可是个严狠的主,她若不想听,决计不会给人说的机会,别人排队半月也不见得她会理,如今解忧竟不经过任何人的安排接见,敢这般在她面前放肆,她怎能容忍自己丢了面子。

一瞧这气场,解忧又觉得自己弱了半截,但是,不待恒夫人发话赶她走,解忧拼命鼓舞自己,趁自己胆子还大着,连番说道,“妾身方才听恒夫人想替绣坊招新,妾身想替恒夫人荐一人。”

直奔话题,目的如此显露,一点都不含蓄。

“好笑,想进我凤恒绣坊的人不说几十也有几百,而我却只会从中挑十几个,你一无名之妇,又凭何德何能敢向我荐人?”恒夫人凤眉一沉,连看不都看人一眼。

“妾身无德无能,但妾身向恒夫人荐的这一人,却是大有能力。”

吹自己有能力的人大多,但这人不推自己反而夸别人,这点令恒夫人多看了这少妇三分,这少妇只不过十六岁,看似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却自称妾身,规矩礼貌且样样都恰到好处,想来也是个有身家的人,想当年自己也是这般年纪嫁人为妇,执掌家主一位,但是,触犯到她的底线就是触犯了,最不喜这种借着风头便想出头的人,想攀上自己,这少妇还是嫩了些。

久久,见这少妇仍浅浅弯腰低身微礼,恒夫人却是不答话,犹似在令人低服折褥。

几个男人只是微微一笑,那一女子则在她身上盯了些许,犹有意味,想要撼动这恒夫人,不可能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解忧仍在低首,道,“恒夫人若是不介意,妾身便可带那人前来向恒夫人过上一目。”

还是不答话。

几个人却也不好谈论,见这少妇却也不再多说,恭敬低首,只等恒夫人发话。

时辰又过去半刻,恒夫人眼皮子一敛,茶盖轻放,“你出去吧,你说的人我不会见,你,我也不想再见到。”

轻咬银牙,解忧又再道,“恒夫人若是不见,不怕错过失去一个好人才的机会?”

恒夫人轻哼,“你这是威胁我?”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为恒夫人着想,若真有那么一个人才,恒夫人能将其纳入囊中,是一件幸事。”

“一个陌生人,荐另一个陌生人,你从哪儿借来的胆子,觉得我会听你的话?人才,天下这么大,哪里不曾有,我招新令一放,百人能挤破我绣坊,又怎独缺你那一人才?”恒夫人声音更冷。

“妾身荐的这一人,绣工了得,世上难能再找出第二人。”

这话一放出,在座人轻微笑了笑。

世上难能再找第二人,岂不是说那人第一,在恒夫人面前敢放绣工第一这样的话,当真是折了几辈子的胆子。

这是,为了激怒恒夫人见那人么?

然如恒夫人稳怀不乱的人,怎会轻易被激,冷眉一扫,只是放了音道,“趁我还未发怒,你最好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你若再敢如此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解忧还想再道,那坐于恒夫人身侧的女子忽然柔柔娇嫣道,“娘,这位妹妹说那人绣工第一,连君不才,倒是好奇想见见呢。”

恒夫人挑眉,“这等说大话不知耻的人,君儿想见?”

那女子又轻道,“连君想见见世面,绣工第一到底是如何个第一。”

拗不过那女子之求,恒夫人只好道,“看在君儿面上,暂且就见上那人一面,一刻钟内,把那人带来,否则……”

不到一刻钟,解忧已经拉着那人而来。

正吃食的众人目瞪一呆,绣工第一,就她?

那人一身粗麻衣,袖子卷得高,十指粗糙了些,估计正在干粗活被那少妇强行拉过来,正茫然的看着众人,而众人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人有绣工第一的巧手。

那女子抬眼,朝解忧看去,“你荐的这一人,便是她?”

“是。”

女子欢然,又看那人,朝人量了多眼,“你的名字?”

“奴婢琉璃。”

“琉璃玉翠,是个好名字。”女子心中微思,一念下,又轻轻娇柔道,“有人说你绣工第一,我且想与你比试。”

恒夫人当即挑眉,“君儿,你叔叔伯伯们都在,莫胡闹。”

“娘,今日连君难得出来,既遇上这么一位高人,连君想与人切磋绣技,娘就让连君胡闹一回好不好?”

“不成,你是千金小姐,她是何人,怎配与你一比。”恒夫人眉色一重。

“娘……”女子忽然委屈。

卢老爷道,“恒夫人,这妇人说这人第一,必然有她过人之处,夫人何不就让连君侄女与她一比,我倒是也好久未曾瞧过连君手艺了,不知近些年可有长进?”

“卢伯伯,连君的绣技自认除了娘之外,可是无人能及,今日突然有人说绣技第一,连君可不好受。”

“就是,我认为一比也无妨,若这人能用,恒夫人则是如虎添翼,若不能用……”于老爷瞧着琉璃,微微一笑,“我倒是有兴趣收这婢子,做偏房。”

女子小脸佯装生气,“于叔叔,这人我先预定了,你怎来跟我抢人。”

“不抢,不抢,等连君侄女看不上,我就顺手人情要了她也不迟。”说完,于老爷轻松一笑。

听到几人这般轻荡言语,恒夫人已是不悦,又看那琉璃几眼,才道,“君儿,你若想比,那就倾尽全力,别丢了恒家颜面。”

知道恒夫人这算是应允了比试,女子轻柔欢笑,低音道,“是,连君定不负娘所望。”

余掌柜一听说这事,忙让人亲自另安排了一房间,东西全部准备妥当,中间小帘隔开,女子席坐于右侧,悠然试了试针。

琉璃在左侧,瞟了眼眼前的绣架丝线,一直强撑的身子松懈,劈柴劈得好好地,忽然被解忧拉到这里说要比试,早已是茫然呆愣,直到现在都有点缓不过神,拉着解忧颤抖道,“我……我有点怕。”

以前在宫里头众多人比试筛人,好歹都是宫婢出身,绣工功底子都是一起学习,琉璃自是有信心,可眼下对手是个世家大小姐,这世家必然也是个针纺人家,人家学的东西定然是要比她高尚许多,叫她如何不怕,若是输了,岂不是真的要被那其中一个老爷收了做偏房?

解忧安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只当对面那小姐是空气,忘掉这是一场比试,忘记掉输赢,你呢,只要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让大家知道,你这双巧手,除了能用来劈柴洗碗擦地之外,还有大用处,等你一绣完,说不定好多人抢着要呢。”

“可是,我……”琉璃咬唇,“我有点紧张。”

解忧再给琉璃打打气,“还记得上次,为了亲自为我绣嫁衣,你都有胆子敢与尚服局的陈尚宫比试,不仅赢了,还把那嫁衣绣得如巧如生,陈尚宫都只能默认叹气,所以说,你连宫中绣工最好的陈尚宫都打败了,还怕一个世家小姐做什么,你能绣出价值千金的嫁衣,一定还能再绣出更好的。”

“真的吗?”

“当然真的。”

琉璃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打起几分精神,说道,“有夫人这话,我一定不会输的。”

解忧亦是肯定点头,琉璃六岁入宫,便因乖巧听话双手灵活分配到膳房,修习最基本的厨艺,后来不知被谁发现她绣工这方面天赋极好,又被分配到宫中绣坊,直到琉璃十二岁,才又被分到她身边伺候,平常这绣活,琉璃也常做,论绣技,绝不会比这世家小姐差。

虽然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琉璃还是可以凭自己本事养活自己,只是欠缺一个被人看好的机会。

又有人端了东西进来,纸墨笔砚,轻放到两人身侧的小案桌上,那人道,“恒夫人说,未免说她徇私,这题目由卢老爷出,卢老爷觉得这既是高人的比试,玩法自然得不一样,所以,这绣样图案由两位自己画,或者请人代画,此次题目以凤为题,绣法需得用宫绣,不得用其他绣法,此次比试时限为三日半,从每日辰时四刻到酉时四刻,今日从午时三刻开始,离比试还有一刻钟,请两位想好绣样图案,施展所长,各拼所能。”

那一侧,女子柔然一笑,“这怕是卢伯伯故意刁难,若是不会画画的人,怎能画得出绣样图案来,只怕今日连针都动不了,离比试还有一刻钟,这段时间如何去找一位画师。”

琉璃一听,也是颇为着急,若论绣技,她绝无问题,可这若是不给图案,天知道自己绣出来的东西是个什么结果,以前在宫中,画师与绣娘都要极度的配合好,心灵锲通,画师给出绣样图案,绣娘则只要根据那画作绣出期待的模样,更要令人看着画是绣,绣是画,两两入神三分。

比起其他顾绣苏绣之类的,宫绣却是琉璃最拿手的绝活,可是,她不会画画。

小厮放下笔墨纸砚便走了,琉璃呆呆愣愣,看着解忧,“怎么办?这个时间,去哪儿找画师,就算找着,我们没钱也无法请动。”

“别急,容我想想。”

解忧陷入深思,这压根就是欺负琉璃一介低卑婢子不懂画,只知道埋头苦干照着别人给的图案绣花,绣技再好也只是绣技,没了绣案样图,什么都不是,那位世家小姐必定是样样精通,随手几张图案便能勾勒出来。

尤其听说,这凤恒绣坊便是以绣凤而有名,手艺极度成熟,这卢老爷的题完全是在打压琉璃,承让那世家小姐。

顷刻,重新燃上一柱香,比试正式开始,那世家小姐深锁的眉目舒展开来,已经提笔在纸上轻轻勾出几下,有了大体模样。

琉璃着急出了汗珠,请画师定然是请不起的,解忧眉目散开,方好打定主意,铺开那纸张,用细笔轻沾彩水,思虑微瞬,便也着手开始画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那位小姐已经开始动针,解忧这边都已经废弃了三张纸,每一张都不见看好,解忧亦是紧张手掌出汗,以凤为题,什么样的凤才能一瞬夺人眼球,解忧忽然想到了一样,思及至此,忙开始又画。

又一个时辰后,一副绣花图案已经整理完毕,风干,琉璃接过之后,不禁内心长叹,公主不愧是公主,即便常与婢子玩闹,那内心深处的属于皇家的涵养气质怎会是她们这些下人能比得,平时看着公主不在乎这些文人雅士做的事,只是偶尔练习字,可一旦认真起来,谁又能真的说公主什么都不会。

只是,怕招惹什么,从不曾刻意过度表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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