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符家大院,佣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着,深居于后院的我,对于这嘈杂的声音也是习以为常,我独坐在房间里的屏风后,拿着得来不易的书籍,细细的品尝着,换作是其它日子,我是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翻阅这些书籍的,若是被父亲逮着,怕是免不了一顿臭骂,父亲是个典型的商人,有着生意人精明的头脑,经营着上代传承下来的纺纱厂,在离镇也算是颇有名气,年少时还曾出洋留学过,回来后,不久便接任了容襄纺纱厂,本以为父亲的归来能给容襄注入新的生机。
但是早期的留学经历似乎并没有给父亲带来多大的变化,他骨子里仍保留着他固有的保守,而这点也正好体现在,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上,所以对于求知欲旺盛的我,他向来都是不冷不热的,直到有次我闯了祸,才彻底的惹恼了父亲,自那次后,我就再也没能走出符家大门,哪怕是走出自己的小庭院,也是不可的。
这时母亲也就成了我的启蒙老师,母亲出身于书香世家,贤惠的她,会给我讲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只是,在听到某些事时,我时常会提出一些让母亲措手不及的问题,然后,她便会捏住我的鼻子说:“你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我会说:“没办法,有些事情若是想不透,我会睡不着。”母亲会无奈的对着我说:“就是你这样刨根问底的性格,才会时常惹你父亲不悦。”
说着这话的母亲叹着气,看着叹气的母亲,我歪头枕在了她的膝上,说:“可能我与父亲的八字不合吧!”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的母亲,严肃地对我说:“你这又是什么话,你父亲待你们几个都一样,并无二心啊!”我接着母亲的话说:“那父亲为何要困我于此?”被我这样一问的母亲,顿时,不知该如何回我。
她静默了一会,然后对我说:“馨儿,若是你能与你的兄弟姐妹一般,你父亲也就不用如此费心了。”听着母亲的话,我露出了落寞的表情说:“我只是想做自己。”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母亲看出了我的难过,她摸着我的头说:“有些时候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生在怎样的家庭,就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顺应它,这道理不是早已很清晰了吗?聪明的你,怎么会想不通呢!”
看着母亲这温柔的表情,我想了一会,忽得坐起身来,拉着母亲的手,一脸正色地说:“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母亲了。”母亲被忽得坐起身的我吓到,然后文婉的说:“什么问题?”我说:“父亲这般的固执,母亲当初又是为何嫁给父亲的?”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母亲先是愣了会,随后,微微扬起嘴角说:“我和你父亲婚姻是你祖父们定下的,那时,你父亲常到顾家做客,一有空就会带我到郊外游玩,有次受伤,还被你父亲背了回去,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缘分,即便后来,你父亲出洋去留学,但我却愿意等他,因为我知道他值得。”
说到这时,静听着母亲的故事的我说:“母亲有好好的被爱着呢!”像父亲这般傲的人,能让他屈膝的女人,想必是特别的,话虽说得肯定到会让人生疑,但从父亲的行事来看,也的确如此,父亲虽然顽固,可他这辈子却只有一个女人并深爱着,那便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顾瑞慈,这一点是否认不了的。
听着我的话的母亲,脸上洋溢着被深爱着的幸福,说:“的确,我很幸运。”我顺着母亲的话说:“既然父亲这么爱母亲,为何母亲不让父亲把我放出去?”母亲说:“你父亲决定了的事,即使是我也是改变不了的,你再忍忍,等你父亲气消了,大概也就会让你出去了。”看着母亲面露难色,我也不为难母亲,便说:“反正都被关在这那么久,也不在乎多些日子了。”听到我的话,母亲也是无可奈何的拍了拍我的手,安慰着我。
母亲就是这样,把爱都平均给了我们,至少这点在这个后院里,给了我温暖,让我不感到寂寞,我常想父亲对哥哥,姐姐以及妹妹的态度为何与我不同时,母亲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只要记得你父亲是爱你的便可。”
既然母亲是这么说的,那父亲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态把我禁固在这后院里的,单纯的只是因为我惹他不悦,抑或是父亲有他的深意?当然,我不可能知道,父亲做事从来都不需解释,而我能做的便是在顺从里挣扎。
父亲膝下有四个儿女,最大的是儿子,今年也该是有二十岁了,接下来是二姐,去年嫁到了邻镇周家,再接着便是我,在家排第三,许是常年独居在后院里,来往的佣人里只有服侍我的丫鬟清云,所以在佣人眼里,我也就成了一个寡言的存在。
对了,我还有个小任性的妹妹,是父亲最为喜爱的女儿,也许是因为她的眉宇间透着与母亲极为相似的气息,所以父亲对她更是宠爱有加,而宠爱这个词却不曾出现在我身上,哪怕是一点,也从未体会过,父亲对我是异常的严厉,否则也不会把我困在这个后院这么多年。
我微微叹了下气,就在我叹气的这会,门忽然被打开了,听到门开的声音,我回过神来,迅速的走到床边,把书籍藏到枕头下,然后整理了下情绪,以一个小姐该有的风范,走出了屏风,看到进来的人是清云时,我才松了口气,说:“清云,你怎么进来也不敲下门?”清云说:“小姐,我敲了的,只是你一直没应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才擅自走进来。”
听着她的解释,我说:“我还以为父亲来了,把我吓到了。”清云平静地说:“老爷他今天似乎有重要的客人要招待,怕是不会来了。”我假装惊讶的说:“那你还不赶紧去帮忙,时间可是很有限的。”然后,我连忙把清云推了出去,清云说:“可是,你的房间,我还没必收拾。”我说:“没关系,这些可以等下再做。”听着我这样的回话,清云在我的半推半就中停了下来。
用一脸怀疑的表情,看着我说:“小姐,你是不是又偷看书了?”她这突来的问话,让我愣了一下,然后我移开眼睛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休息罢了。”清云说:“小姐,你每次一说谎就会移开眼睛,这么明显的动作你都没发现吗?还有算清云拜托你了,上次瞒着老爷给你带来的书,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给带过来的,若是让老爷发现了,清云倒是不怕受罚,就是小姐又会被为难了吧!”
听到清云这样说,我咬着下唇说:“再多看一眼,下次就不看了。”看着我落寞的表情,清云无奈的叹着气说:“你每次都会这么说,下次然后再下次,唉,算了,把你看完的书拿出来吧!”然后清云把手伸到了我跟前,我疑惑般的问她说:“为什么?”她说:“帮你藏起来。”
我被清云所说的话感动了,忙着走到床前把看完的书拿来,放到她手里,然后抱着她说:“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听着我说出这样的话的清云,别过头说:“那是因为,小姐是你,我才会这么做。”说着,她摇摇头往门外走去,对于清云的回话,我是带着疑问看着她离开的,随后,我回到了屏风里,再一次拿起被压在枕头下的书,静静的看着。
实际上,这些书籍也是我千拜托万拜托得来的,毕竟这些来自异域的书籍,是我极少能看到了,当初得到它们时,我心里是一种难以表达的激动,只因小时候曾在父亲的书房匆匆看过一眼,再后来,偷着去书房的时候,就再也没能找到,所以,心里一直惦记着,直到现在,再看到它们时,就如发现宝藏一样,珍贵得握在手里。
然而,越是看得深入越是发现,那些不时闪过眼前的画面,不正是我一直所憧憬的向往,只是那一切于现在的我来说,不过是场梦,虚无而飘渺,与其说是场梦,倒不如说是连提及都不可的妄想,再者,父亲当初那严厉的眼神以及后来的举动,不也明确的告诉了我,不要做无用功。
就在看得快入神的那会,门又再一次被打开,开门声打断了我,我微微皱着眉头,回过神来,心想,这个清云,不会又落下什么东西没拿吧!于是,我头也没抬的说:“清云,你又怎么了?”等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回应我,我这才奇怪的走出屏风,正想开口说话时,看到来人不是清云时,我愣了下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