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里那个丫头哭得很凶很难看,我恨不得把她扯出来狠狠地骂上一通。
哭有什么用?你有什么懦弱的立场!
用力抹掉挂在脸上的泪,朝浓黑的夜幕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突然就感觉舒服多了。
走吧,这不是我该出现的地方。
一转身我就懵掉了,一张熟悉到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林展川,我的爸爸。生我养我却不爱我的那个人。
我无数次在噩梦流连的日子里辗转默念的三个字。
他似乎站了很久,身上肩上落满了细细密密的雪丝,像一尊白得高贵却但疏离的雕塑。可是这尊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的雕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肃穆中静静凝视着我。
那眼神,竟透着些许疼惜。
一定时夜色太深重,一定是雪景太朦胧,我才会出现幻觉,看到梦里才敢奢求的画面。
那么,我是不是又幻听了呢?眼前这个狂浪孤傲的中年男子,用他深褐色的眸子盯住我躲闪的眼神,低沉而有磁性地萦绕在耳边,慢慢沁进心底,温柔了整个寒冷萧索的冬夜。
他说:“林夏,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些年,不管是遭逢大变还是步履维艰,不管是天塌下还是梦破碎,不管是哭还是笑,我都选择坚强骄傲地存活,活在这个一直不怎么喜欢我的世界上。
我总是想,世界对我再不厚道,也会给我微乎其微的小幸福吧。我总是想,再熬熬,就都好了。我总是想,我不怕苦不怕累。我总是想,没有朋友没有爱又怎样呢,反正又死不了人的。我总是想,我就算懦弱了,又有谁会扶我一把?
清醒的时候,我会想那么那么多。
可是夜深人静和借酒消愁的时候,我想的只有一个: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有个爸爸。
程歆雪在等他,我又何尝不是在等他?
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一句或许夹杂着心疼和怜惜的“这些年,苦了你了”,真的,苦了我了……真的真的很苦啊,苦到我想一笑而过说一句“没有”都痛到无力。
眼泪突然就绝了堤,再也控制不住,我蹲下身抱住膝盖哇哇大哭,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所有的委屈、心酸、不甘通通融进泪腺,然后放肆地喷涌而出,我多想说一句:“爸爸,这么多年,妈想你,我也想你……”可是我不能说,所有的话如鲠在喉,所以我唯一的出口就是拼命地落泪,哭吧哭吧,哭完就不疼了……
“我是来找苏漾的,他去你们学校了,说是看你比赛,你怎么在这里?”
透过眼前漫天的风沙,我看见他笔挺的脊梁微微弯了下,想要探下身来却又及时回到了原来的弧度,伸出的手也僵住,悬在半空中,像我们流离多年的亲情,那么生硬,那么别扭。
我不接话,还是一个劲地哭。
终于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般拍拍我的肩:“别哭了。”
连安慰都说不出口吗?实际上,你也找不到安慰的立场吧。我所有的苦难,追根究底都是拜你所赐,可是多么奇怪多么讽刺多么好笑,我竟然一点都不恨你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