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爷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厢何范氏已经忍到了极限,大喝一声:“何家松!”
何家老夫妇向来被人说是恩爱夫妻,从来没红过脸,何范氏这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何大爷。
“我……我不是她爹!”除了这一句话何大爷也不晓得自己能说什么了。他能说什么呢?他是真怕自己说了其它什么那孩子再来一句“爹爹”能把何范氏气得发疯。
“你……你……这么大的孩子会不认得自己爹么!”何范氏现在哪里会信何大爷。
何大爷又哪里知道呢?
何范氏一心觉得何大爷太傻,从那么偏僻的蒙山脚下捡回孩子这样的理由谁会信呢?又恨自己丈夫竟然在外头还有个孩子,这要是以前便罢了,偏偏孩子这么小,都可以做丈夫的孙女了,他们一家今后怎么有脸待在村子里?更何况何其今年就要考试,如果爷爷名声不好,是会连累到何其的啊,指不定孩子的仕途就毁了,还有大孙子和大孙女……
“你你……”何范氏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目光复杂得很,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能对一个五六岁的娃娃说什么?
水遥是何人,虽然一直盯着何大爷,也没有忽视来自头顶上方何范氏的目光,察觉有异,便回头看向了何范氏,目光与之触及时,有什么在心里戳了一下。
水遥不禁皱起了眉,她是遥之上仙,竟会因为一介凡人的目光动摇了心志,当真是成了凡人连心志也这么脆弱了么?!
这么想着的水遥对何大爷更是看中,毫不留恋地转回头再度盯着何大爷,这次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对着何大爷喊了一声“抱”,声音甜甜糯糯,在场之人包括何氏夫妇都为之心软。
这样可爱的孩子用这样的声音要抱抱,怎么会拒绝呢?
自家的孩子怎么就是从泥塘滚出来的,人家的孩子却像从云端走下来的呢?
这样的孩子,像观音大士座下娃娃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何大爷得孩子呢?
对呀!怎么会是何大爷的孩子呢?
何大爷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朝何范氏迈出了脚步,双眼直直,一双手也慢慢撑开,成环抱之势。
何范氏见状只觉得一颗心都死了去——他是要认这个孩子了?此刻若不是她还有那么一丝怜悯之心,恐怕手里不能动弹的孩子早就被她摔了下去,摔伤摔死与她何干?这是她的丈夫和别人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
人的良心是她行动的桎梏,她做不到。
她好恨!几十年的相互扶持,以为这样就是一生,不比别人富贵、不比别人权势,却有那么一个人,可是,现在连最后的这一点也没有了。
从来道女子命贱,可何范氏自打遇见何家松就没了这样的念头,可现在……
“这孩子怕不是从蒙山脚下捡来的吧。”这时突然有人开了口。
“这孩子的打扮,可不像野孩子会有的打扮。”
这一句话如在清晨之万籁俱寂中敲响的晨钟令人醍醐灌顶般清醒、如夏日午后突来的一声炸雷直击人心底汗毛倒竖、草原月夜寂寂之中一声狼鸣闻之惊悚。
何大爷的步子硬生生止住,他这会儿也觉得奇怪,他明明不想和这个孩子有牵扯的,刚才却想着不如认下了这个孩子,反正他有三个儿子没了一个,多一个闺女儿也不错。
回想起来何大爷觉得心惊,他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说话的是谁?
是何瘸子。
原来之前聚在何家大门外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都进了院子,这时都在堂屋之外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何瘸子也在其中。
屋里的人也是现在才发现屋外也站满了人,说来也怪,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更不知道这些人在外面站了多久,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
何范氏却是彻底死了心,见何大爷停了下来,她却迎面而上,不管不顾地将手里的孩子塞给了何大爷,“你们父女过!我……我回娘家去!”
何大爷也是被何范氏吓得傻了,竟呆呆愣愣地说:“你,哪里还有娘家呢?”
不说还好,何大爷这一说何范氏当场就落了泪,豆大的泪水砸在地上在尘土里滚了一遭,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印子,瞧着心酸。
谁也想不到,本来是要来抓村里冒出的人贩子,最后竟然变成了这幅局面。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水遥,此刻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管周遭是什么情况,甚至连自己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何大爷的身边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刚才何大爷中了她的摄魂术!
摄魂术像来为正道不耻,水遥活了上千年,这个被视作正道禁术同时也被视为弱者之术的摄魂她只用了一次,可是何大爷刚才中了摄魂术,在场之人,除了她有那半点可能,其余人根本没这个能力。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而就在水遥陷入沉思的时候,何瘸子又说话了——“村长,要入蒙山必过咱们村子,看这小娃娃的打扮必是外来富贵人家的孩子,而近日并没有外人入村子,何老哥怎么会在蒙山捡回这么一个孩子呢?”
众人闻言觉得这句话实实在在的在理,而且大家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大家都知道,何大爷会不知道?怎么就想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莫非孩子真是他的?
“乡亲们似乎忘了,咱们村里不是一直有一个传说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水遥身上,那些目光有不信,有好奇,还有一些小心翼翼。
在何家村,的确有一个传说,那是从何家先祖定居何家村便开始流传的故事。
相传何家先祖避难于北方,跋山涉水来到蒙山之地,一族两百多人这时只剩下了五十出头的少数人。
原来当年在何家举族迁徙时路经一地,那处地方爆发了瘟疫,幸好得信早,何氏一族赶紧离开那地方,走得甚为匆忙。在那里何氏族人没有吃没有喝,只与流落在外的当地人交谈了几句,得知那人是在避城里的瘟疫,也是这样得了信。只是挖完没想到,离开那里三日后就有族人上吐下泻,第一天还可以当做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可是第二天就有六七人也发了同样的症状,大家这才明白,他们这是染上了瘟疫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何氏一族就折了一半人,其中多是妇女、老人和孩子,连老族长也扛不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中丧了性命。
族长的儿子在悲恸中继承了族长之位,临时改变行路方向,带领族人往京中方向走,因为只有走这边才能找到大夫,他们原本是要寻避世之居,可现在如果再不改变初衷,不用避世,何氏一族就会灭族了!
只可怜那一百多名族人,死后只能付之一炬,连容身之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