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1:“附丁”:南方少数地区的祭物,为纸偶,传说阴间可作家奴之用。亡者入土三七后,其家子嗣需取篾匠扎成的“附丁”及纸屋、纸钱、纸马等多种祭物燃烧,做供奉。
由于体内小还天形成已有四十多天,再加上在乌龙道观学习了基本的强身术与运气之功,方龙儿体内的真元体已经逐渐的显露出来,对于高人来说,这一切显然都只是开始阶段,可这与先前比,已然今非昔比了。
足下生风,却又能让劲气不外泻,哪怕是一尺外的一根生丝,也不会随之波动,能做到这点,说明了方龙儿在武功这方面修习上,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待到了窗口前,怕自己的气息收敛不够,方龙儿狠狠的吸了一口劲气,将四周随声飘至的丁点气息全部囊入肺中。
乌龙老道说过,兵家之人,应当守若处子,出若脱兔,无论修习武功、心法,都应遵循此道,才能将敌人一举击杀,不拖泥带水。
但是,气息的波动还是冲动了窗户上的一根蛛丝,它轻微的晃动了一下,不过眨眼工夫,又恢复到了当初的形态。但就在这蛛丝晃动到静止的短短时间里,屋外那条魅影似乎感应到里面有了动静,早已化为清风,朝船首之地逃遁而去。
“吱——嘎——”的一声,窗户一开,方龙儿鱼贯扑出。当窗户再因为拉伸力再次合拢时,他已经到了人形鬼魅的面前。
船首,清风徐徐。魅影并未离去。
方龙儿的一袭长衣在清风的撩拨下肆意张狂,不安分的朝着西边飘荡着,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无极逍遥扇,怒目圆鼓鼓的盯着眼前这穿黑衣、戴面具的人。
这是漠然无表情的一张“附丁”面孔,墨笔丹砂,虽然寥寥几笔,画出的面孔却非常的神秘、骇人,特别是那两爿嘴唇,鲜红的犹如刚刚添过新鲜的血肉,在一口獠牙的衬托下,“附丁”仿佛在再不是人间的供物,反而成了阴间叛逃出来的鬼魂。
方龙儿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心里极为骇然,因为“附丁”在任何一个人眼里,永远都是那么可怕、阴森——它是鬼物。方龙儿实在找不出一个理由,能解释出附丁的面具会让人产生兴趣,除非,对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的人,才会喜欢上附丁,才会佩带附丁的面具,才敢佩带这种面具。
方龙儿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很冷的:“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监视我们?”。他早已学会了用这种语气,因为早先还是乞丐时,这种语气曾被无数的人施于自己身上。
“狗儿,你不认我了么,我是你的葛爷爷啊。”附丁拖着嗓音,低沉的说。
附丁的声音,果真是葛老头的声音。不差毫厘。
“骗人,我不信。”
附丁问:“为什么?为什么不信?”
方龙儿答:“因为葛爷爷不会骗人。”
“我没骗你。”
“骗人!!!葛爷爷说过,他这一辈子,最不喜欢遮脸,他说,做人应该堂堂正正,况且,十来年里,他说他自己不喜欢这种阴暗的物事,附丁——哼,他早死了,是被我亲手埋的。”说完话,龙儿眼里显得一丝沮丧。
“哈……哈”附丁悲怆的笑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那天早上,也就是我‘死’的那天,你吩咐牛石头给我烧附丁了?我戴的这面具,正是那日给我烧的呀,你给我卷的草廉,是霸王花的叶子编的,你埋我时,是傍晚早上五更天,还有,我穿的鞋……”附丁的话还没有说完,方龙儿的眼神已经瞟到“附丁”的脚上,天啦,他惊讶的发现,这双鞋是那天,自己看葛老头死时没鞋穿,从刘海子家偷来的那双——因为着急,一只是女的,一只是男的。
“盗尸?”方龙儿想,但他很快的否定了这种推测,因为,附丁已经掀掉了面具,那赫然是葛老头的面容。
“葛爷爷——”方龙儿脱口而出。要知道,葛老头在时,对自己是最为爱护的。自己从小无亲,这种爱护也就逐渐的延伸到了亲情的高度上。
“嘿——嘿——哈哈哈哈……”附丁突然奸诈歹毒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非常的饱满充实。
“你又错了,我不是你的葛爷爷,我不是你的葛爷爷,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附丁停止笑后,一把撕掉脸皮,居然是个口、鼻、眼、耳皆无的人,面部极为光滑,仿佛是贴过一张完整新鲜的皮革,给人的感觉他是只木偶,不,应该是只鲜活的附丁。
一股特别的气息笼罩住方龙儿,这让他无法提升起体内那并不精纯的内力,因此也不会对附丁造成威胁。方龙儿觉出,对面这个怪异的人散发出这种魅惑人心的气息,仿佛在很早以前,自己曾如此的接近过,对了,葛老头身上不就一直带有这种味道吗。
“你是???”方龙儿只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件事情太怪异了。
“我是葛老头,也可以说不是,因为‘葛老头’只是个代号,世上本没有这个人。我的真实身份只是条看门的狗,这些年来,一直充当保护你的角色,我是血域附丁,一个只听从你父亲调遣的人,孩子,我要保护你,保护你顺利登基的人。”
“保护我?”方龙而怔住了。
“因为你是真正的幽冥血域城主的传人,你是他的孩子,一个一直流浪在外躲避仇杀的孩子,我只是奉命照顾你,现在,你长大了,应该回到幽冥血域,铲除所有异己势力,解开你那可怜父亲的灵魂,并,并杀掉现在他的宿敌……”
方龙儿听得出,附丁的声音极为的低沉,甚至带点咆哮,就此可以看出他正强行的压制心中的怒火。“他说是什么鬼话?可葛爷爷从来都不骗人的啊,这都是真的,真的么?”方龙儿心里正的时候,一只大手悄然探来。
风声赫赫。他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根本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
“他的话……”方龙儿来不及多想,已然落地。这才发现,抓自己的人,原来是丹尘子。
丹尘子一手抚住方龙儿,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柄宝剑,贼兮兮的看着附丁,道:“哈哈,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凭你的修为,就可以瞒得过我么?从我们刚开始上船到现在,共十一个时辰里,你一共五次贴近方龙儿,其他时间则呆在水下三米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不过从里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个修魔者,而且是个功力不浅的修魔者,对么?”
血域附丁惨然道:“前辈果然厉害。”
“哈哈,一般一般。老头子我也算是高人嘛!”丹尘子也点也不谦虚,眯着眼望着龙儿,非常的得意。
“前辈竟然有这般修为,恐怕大罗神仙也比不上的罢,要是想抓我的话,不过举手投足的事情。不过,我此次前来寻他,绝无歹心,只是想让他能为其父复仇。刚才我与他的话,依照阁下的功力,想必也知晓的。
丹尘子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是幽冥血域的人,龙儿也是幽冥血域的人?”
“不错,狗……龙儿正是上届幽冥血域城主之子,早些年,幽冥血域左右使叛乱,废除了长老会,竟将城主囚禁于血域深渊,三年之内,他们杀光了所有异己者,而后竟将城主……其实城主早看出了端倪,龙儿当时年幼便被秘密送了出来,这些年来,我带龙儿苟且过日,不过是为了报城主当初对我的栽培之恩。”
“你的魔功修习不过尔尔,又谈何给司徒清风报仇?”
“前辈知道司徒城主?可在这中原之地,幽冥血域根本无人知晓啊——!”血域附丁非常的惊讶,两只眼直溜溜的盯着丹尘子。
丹尘子见他如此神色,又转眼看了看懵懂异常的方龙儿,撇了撇嘴,朝江里吐了口唾沫,这才捋了捋胡子,道:“哈哈,这点你们就是不知道的了,那司徒清风见我也得鞠上一躬,他是我师兄玄天宗的徒儿,这在娥眉一派的族谱上是有记载的。玄天一派,修习的是道家法门,这与我海南派是一样的,都继承了师尊长眉老祖的衣钵,不过他们的法规颇多,难免会有弟子难忍清寂,犯些规矩,这司徒清风就是一个。一百多年前,司徒清风下山除魔,却被新娥眉派的一个女弟子迷上了,这才背叛师门。哎,我那玄天宗师兄哪比得了我,哼,说什么有辱师门,我看他纯粹是个老顽固,硬是要去捉拿司徒清风,在青海的祁连山地,司徒清风与娥眉的那个弟子来的,情急之下投进了赤炎尸河,本以为他们尸骨无存,哪料他们居然奇遇未死,哈——哈——”说到这里,丹尘子忍不住的恶作剧式的干笑几声,继续道:“他们在这祁连山立门户的事情,玄天宗也是知道的,无心再管,任由他们去了。哈哈,这后来的事情,我却就不知道了……”
丹尘子话完,收起宝剑,极为猥亵的打量龙儿,来回看了又看,“咂”了好几次嘴,又道:“老道我早先瞅你就有那么几分神似,却想不起来是谁,今儿这么一说,原来你是那司徒清风的骨肉,果然相似极了,可这司徒清风,修道百岁才生个儿子,着实不容易哎呀!不过,我也太吃亏了吧,居然让你这样的浑小子称我老哥,这辈分上……赶明儿你要是不给我多买几坛子竹叶青,看我不揍你……”
方龙儿也大致的听出个所以然了,朝着丹尘子噜了噜嘴,这就跑开,似乎不屑他的话。方龙儿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司徒清风的儿子,方老爹对自己多好啊,做人不能忘本啊。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痛苦并快活的活着,无拘无束,真是凭空多了个爹,恐怕适应不了的。
丹尘子的话解除了血域附丁的警戒之心,他慌忙的跪下,捣蒜一般的磕头,嘴里念道:“原来是城主的师叔,先前不知,犯了禁忌。”
丹尘子虽然是个老鬼,对于这礼节也是知道的,当下倚老卖老的点点头,走过来扶起血域附丁。可就在他弯腰瞬间,天空中的黑云里突然飞来二个衣着怪异的长袍老怪,扬手而来就是两串黑箭,直朝方龙儿射来。
“血域护法……血域夺心镖……”附丁惊呼一声,神色里显得惊恐无比。
注2:祁连山是古南祁连东段,又名南山,界青海与甘肃两省,是青藏高原东北部一个巨大的边缘山系,由几条平行排列的山岭和谷地组成,包括托来山、疏勒南山、大通山、冷龙岭等,长达1,000多公里,最宽处达25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