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六六突然顿觉心头一阵绞痛，怅然仰面望着天穹，摇头自言自语道：“陈蛟，你这个疯子，还是比我早走一步，早就知道你难逃情网，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丢了性命……也罢，你爱慕的那个女子能守在你身边陪你最后一程，你也知足了吧！”
三人向那坍塌的山洞之处赶去，岩石上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可以想象方才酣战之惨烈。
“公孙夏……”何月棠的心口刺痛，眼前场景，很难相信洞中之人还有生还之可能。
突然，岩石塌落之处，有些异动。几人连忙赶到岩石塌落之侧，费尽力气掘开那坍塌的土石，逐渐露出一人的身体，正是公孙夏，此时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柄沾满血渍的陌刀。
“公孙夏……”何月棠扶起昏迷不醒的公孙夏，关切地看着钱六六问道：“快救救他！”
钱六六为公孙夏号过脉，凝重的神色稍稍缓解，点头道：“勿要担心，他还有得救……快将他送回小院。”
钱六六将陈蛟的尸体安葬在院落一角，墓碑上刻得简单，只有陈蛟二字。公孙夏被安置在院落左侧的屋子里，此时气息已经缓和平稳，已无大碍。
何月棠站在院子前眺望山间聚散无定的云雾，若有所思，周长华缓步走至何月棠身侧，静静凝望着何月棠的背影。
“若非我们大意，也不会让那楚箫有了可乘之机……”何月棠眉头紧蹙，转头看着身侧的周长华，摇头道：“方才你也不该那么傻，既然那法阵困不住你，就应该逃走……你留得性命，才好替我们报仇……”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报仇又如何，死了的人，还是不会复生……”周长华清亮忧伤的双目静静的看着何月棠，眼中满是眷念和关切。
“笨蛋，那也总好过一起死在那里……”何月棠悠然叹息。
“你要是有事，我活着又有何意义……”周长华牵过何月棠的手，“我知，我不过凡夫俗子，根本无能力保护你，也没有资格谈及……但只求一事，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能守在你身侧。”
“傻瓜……”何月棠轻轻一笑，却有几分无可奈何，“你回到江都自能寻到一位贤良女子为妻，又何必过这种漂泊无定的江湖生活……感念长华你的情意，只是我……”
周长华释然一笑，点头道：“我早已知道……只是羡慕……”想到此处，周长华回望一侧的屋子，心中默想：也只有公孙夏这般的人物，才能配得上月棠……自己，不过痴心妄想罢了。
这两日，钱六六守在窦豆的身前，寸步不离。窦豆的魂魄归本体之后，面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只是，仍然未见苏醒的征兆。
风律为窦豆把过脉后，将窦豆的手腕放回被褥中，眉头不展，神情略有疑惑，“我也不知到底为何？窦豆姑娘如今除了沉睡不醒之外，其余也与常人无异。在下医术不精，也不好妄断。”
钱六六温柔地看着窦豆沉静的面容，“既然法阵已出去，应该很快就能醒，我再带窦豆去别处寻医诊治。”
风律面容略带疑惑，低声问道：“你真信得过公孙夏？”
“风姑娘怀疑此人？”钱六六疑惑地看着风律，继而摇头道：“公孙夏的事情，何姑娘也于我说了一二。他虽为黑水门人，但也多次相救何姑娘与周长华的妹妹，此番也是救了我们几人的性命……如今，他背叛黑水门，恐怕也难寻容身之处了。”
“黑水门沉溺人间数百年，这十几年却又突然崛起……其中定有蹊跷，让人不得不防。”风律神色哀恸，看着窦豆身侧的那包贝壳，这是陈蛟在长洲所拾，留给妹妹的礼物，不过如今，陈蛟却不能亲手将这礼物交予窦豆了。
“风姑娘所虑并非无理，我会多加留意。”钱六六从一侧墙上取下一柄已经生锈的铁尺，“这是小妹当日习武之时所用的武器，这次要出去四处寻访名医，恐怕也难再回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或许可以去蜀山求医询问。”公孙夏从门外走入，此时的公孙夏如英如玉，清澈沉静的双目没有了以往的那份孤傲决绝，多了几分谦和。
“公孙兄，你的伤势不轻，还需要多休养。”钱六六看见此时走进的公孙夏，忙起身相迎。
“多谢钱兄弟挂心，我已无碍。”公孙夏温和地笑了笑，“见你们二人兄妹情深，让人羡慕……我曾经也有一个妹妹……”
“令妹现在何处？”风律看着公孙夏，平静地问道。
公孙夏双眼轻阖，面带忧思，“小妹已经离世……”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风律低头轻声说道。
“无妨，说与不说，并无二样。姑娘不必介怀。”公孙夏眉头依旧不展，“如今放心不下的，便是妻子素素。”
“你如今为黑水叛徒，你妻子会不会因你而受牵连？”风律面露忧思，看着公孙夏的双眼。
“此时我不便于京中露面，幸而仍有一位至交，他得知此事之后，已将素素安置妥当。今晨收到他的传书，我才放下心来。”公孙夏神色从容自若，并无异色。
风律低头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是我多心了，公孙公子救了我们几人的性命，我不该几番试探，还望见谅。”
公孙夏释然一笑：“在江湖中行走，自然是小心为上。”
钱六六看着一侧沉睡不醒的窦豆，“方才公孙兄说起蜀山，那里可有解决之法？”
公孙夏淡然浅笑，微微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在人间修道门派中，若是蜀山也无计可施，便再无他法了。更何况，我听闻蜀山藏有一棵九死还魂草。”
“此事我也知晓，不过后来才得知，九死还魂草早已用去，如今也是无望。”钱六六面露失望之色，喟然轻叹。
公孙夏摇头道：“未必无望，九死还魂草虽然难寻，但天下间并非独此一棵。九死还魂草生于巫山峡谷之间，也听闻百年前曾有一位采药之人得到而被高价求走，不过此草对于寻常人却无甚用处，也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效，那株九死还魂草也没能救回那求药之人的命。但此物对于窦豆姑娘这种因魂魄受损而昏迷不醒之人，却有奇效，若是想要进得蜀中地界寻找此草药，还需先行告知蜀山，而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公孙兄所言有理，这两天，我便带小妹赶往蜀山。素闻蜀山掌门秦云羡英明果决仁慈济世，如今也正好拜会。”钱六六点头道。
公孙夏双眸清澈沉静，缓缓点头道：“我与你同去。如今我已是黑水门的叛徒，天下间除了蜀山，我也无处可去了。蜀山秦掌门与我也算相识，虽然之前有些许误会。”
风律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去。窦豆为陈蛟的妹妹，此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多谢二位。”钱六六抱拳答谢。
此时，何月棠正站在院落一侧的石阶之上，眺望远处聚散无定的云雾，这几日总有几分心绪不宁。
周长华静静立于何月棠身后，痴迷地望着月棠的背影，“月棠仍有心事？可是忧心窦豆姑娘？”
何月棠点点头，又摇头道：“窦豆姑娘魂魄既然回体，想来也不会再有事。只是这次偷跑出来，明叔肯定已经发现了，风姐姐也在这，不知道会不会被随时送回去……”
“哟，如此在背后议论我，弄得我似乎很不通情面一样。”风律款款走来，掩面而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过来找你们说说话，碰巧听到了这些。”
“风姐姐，你走路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何月棠撒娇般嘟了嘟。
风律也知师兄何墨也是有意成全眼前二人，如今倒不如顺水推舟，想到此处，风律点头莞尔一笑，“我哪有那般不近人情？你爹若是让你回去，我替你说情便是。”
“谢谢风姐姐！”何月棠掩口窃喜，眼神灵动而调皮。
“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们，为救窦豆，我与钱六六还需去往蜀山一趟。你们二人若是不愿前去，可暂时先回江都等待消息。”
“蜀山……”何月棠心头一怔，脑海中又浮现起秦云羡的影子，面颊瞬间变得有几分红晕，“我们自然也要一起去，窦豆姑娘的事情，怎能不管？长华，你说是不是？”
周长华温和一笑，点头道：“自然，更何况，我听闻蜀山瑰丽雄奇，自昆仑之后，也是人间修仙之地的泰斗。”
风律会意一笑，看着周长华略带几分调侃的语气缓缓说道：“恐怕是醉翁之意也不在这山水之间……呵呵，你们抓紧时间收拾，明日便启程前往蜀山。”
何月棠高兴应承下来，挽起风律一起向屋内走去。
周长华呆呆杵在原地，略带几分痴迷怅然望着，乃至公孙夏的走近，周长华都未发现。
公孙夏淡然一笑，低声道：“月色如此美，自然让人流连痴迷……”
“是啊……”周长华蓦然不自主地答道，才意识到公孙夏已站在自己身侧，尴尬笑了笑。
钱六六跟过来，听见二人不知所云的对吧，抬头看着白日当空的青天，摇头不解：“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月亮？”
听闻钱六六此语，周长华与公孙夏二人相视会意一笑，颔首不语。
聚窟洲始终繁花之下暗香浮动，缟袂绡裳，淡月昏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