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悦,你不得好死!
尖锐的声音一次一次在黑暗中划过,刺破晨晓。
夏悦紧闭着眼睛,脸上的眉紧紧的皱到了一处,仿佛正在经历很痛苦的事情。
“悦儿,悦儿你怎么了?”欧阳雨小心的推夏悦。
蓦地,夏悦睁开眼睛,微薄的冷汗从额上流下来。
欧阳雨再次问道:“悦儿,你怎么了?”
夏悦有些无神的看过去,然后欧阳雨那带着担心神情的脸直直的印入她的眼帘。
主人?
她不是死了吗?
“悦儿。”欧阳雨伸手去触碰夏悦。
夏悦的眼睛蓦然睁大,整个人仿佛受了惊吓一样,不能置信的看着欧阳雨:“主人?”,那声音是惊喜的,恐惧的,害怕的。
欧阳雨应了一声。
夏悦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得更大了,圆滚滚的,就真的跟宠物一样。然后视线落到床上,只见她自己竟在她家主人的怀里,无比的贴近,夏悦的身体惊恐的往后退去:“悦儿马上离开,悦儿马上离开。”
她知道的,主人不想看见的她的,主人在那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表示的很明确了,不想要她了,不想要了。
所以,她怎么能在这里脏了主人的眼睛,怎么能呢。
何况昨天晚上她已经那样做了,趁着主人喝醉,居然,居然未经主人允许,就和主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真是,真是!
可——昨天晚上的时候,她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的,好像对于她来说,再也没有明天了。
其实,昨天晚上,她是——想死的,想就这么在主人的怀里,一睡不醒。
真的!
夏悦往后退,完全没有看后面已经没有地方了,要是再往后,她整个人就要掉下去了的。欧阳雨眼疾手快,就在夏悦要掉下去的瞬间,一下子将抱抱住:“悦儿别动。”
夏悦的身体在欧阳雨的怀里,微微的发着抖,不管怎么看都是无比可怜的。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有感觉她自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可既然醒过来了,那么,一切就又不同了,她就要为自己昨天那样大胆放肆的行为受到该有的惩罚。
其实,惩罚她是不怕的,她怕的向来只是主人会将她赶走,再也不要她。
她怕的惟有此而已。
欧阳雨感觉到了夏悦的变化,问道:“悦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夏悦惶恐的摇头,还是挣扎着想要离开欧阳雨的怀抱:“主人,悦儿知错了,主人不要将悦儿赶走,不要抛弃悦儿。”
话到后面,夏悦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要将她赶走,不要抛弃她,她不要那场梦里繁华一样遥远的承诺,她只是就那么卑微的,想要留下来——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我怎么会不要悦儿。”欧阳雨将夏悦抱得更紧了:“我没有不要悦儿。”
夏悦听到这话蓦地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欧阳雨:“真的?”,一双眼睛亮亮的,充斥着无辜的,可怜的光芒。
欧阳雨一滞,点了点头:“我没有不要悦儿。”
夏悦听着,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欧阳雨的衣袖,仿佛这就是一场梦,为由这要抓着,她才能不离开这场梦。
因为,她是一个女奴,她没有资格问,那为什么要将她扔在客栈里,一直一直都不来找她。
她不会问的,永远。
女奴是低贱的,夏悦是知道的。
夏悦身上的伤倒还好,主要是长期以来的生活方式让她身体虚弱,吃了几日那老大夫开的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有好转的,再加上王知府每天一日好几餐的送补品来,恢复的就更快了。
但让夏悦最开心的莫过于,这几天一直陪着她的欧阳雨决口不曾提过不要她的事情,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就跟以前一样。
屋前的花坛边,欧阳雨抱着夏悦一起坐在大木椅子上。
铂金色的夕阳半斜着洒落下来,混着习习的秋风,似乎这些日子下来,天气也已经渐凉了。
欧阳雨将一件外套裹在夏悦的身上,神色柔和的抱着。
夏悦是感觉到了的,事实上自从她家主人第一次在面前失控的说以前的事情,再加上没有找到姐姐,一向不显露情绪的主人这些日子以来是带着深深的忧伤的,只是他一直在控制。
婢女端着药过来,欧阳雨端过药,便让那婢女离开了,夏悦想要伸手去拿,欧阳雨道:“我来喂悦儿吃药”,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是带着温柔的,虽然不像生病时的那样,但着着实实里面是有温柔的。
夏悦顺从的配合,将那药喝进嘴里,那药的苦味一下就弥漫来来,是满嘴满嘴的苦,但夏悦的心里是感激的,温暖的。
这样在她以为毫无希望的时候,她的主人又将她从新带在了身边,还是如此这般的好。
欧阳雨将勺中的药微微的吹凉,放进夏悦的口中,道:“悦儿在傻笑什么呢?”
夏悦将药咽下去,道:“悦儿只是觉得天气很好而已”,抬起头,看向嫣红一片的天空,是的,天气很好。
喂完药,欧阳雨将碗放在石桌上,重新将夏悦整个抱在怀里,动作温柔,然后将他的脸埋进夏悦的脖颈间,呼吸着。
夏悦觉得有些痒,想要动的,但终究是没有动,这样跟主人亲昵的动作又能有几次呢,现在主人恢复正常了,那么,她能在主人身边,能否得到主人的宠爱,都是要看主人的兴趣,还有就是这兴趣能保持多少时间。
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仿佛成了一幅静好的画。
忽然,欧阳雨那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悦儿,还记得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吗?”
夏悦一滞,刚想要开口说记得,欧阳雨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时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只有那么小,就算是抱着你,都没有任何的分量,真的跟一只猫一样呢。”
夏悦被这么一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阳雨的声音慢慢的轻了下去:“不过比我跟晴儿第一次相遇,年龄要大了好几岁。”
夏悦心里的温暖在这一刻忽的被凝固住,就是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在慢慢的定格。
欧阳雨没有看夏悦,或者说完全没有在意夏悦的变化,径直的说道:“我遇见晴儿的时候是七岁那年,那个时候额娘让我呆在屋内,不要出去,但是我还是偷偷的走了出去,在御花园里第一次看见了晴儿。”
欧阳雨的眼眸慢慢的飘远,似乎看见了当年的美好的画面:“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长得这么好看的,就跟娃娃一样,穿着好看的裙子,当时我就看得傻了,站在那里走不动了路。”欧阳雨说着,笑了笑,脸上满是宠溺的温柔。
夏悦没有回头,但即便是从声音里,还是能将这一份身后的感情听得清清楚楚。
心口是一阵一阵的在抽痛,夏悦低着脸,轻轻的笑,果然,单单只是听主人提起姐姐的话,在听过无数遍之后,现在已经麻木了,这颗心也不会再这么痛了。
“后来他们来了,但我那时候看得太过专注,没有看见。”欧阳雨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冷笑,就那么笑了笑,继续道:“结果就被他们打了。”
“那一天刚刚下完雨,御花园的地上是湿的,倒在地上,那些黑色的泥都沾在我的脸上。”
夏悦的身体下意识的收紧,仿佛那个画面就活生生的在她的面前,那个倔强,可怜的孩子就这么被他的兄长踩在地上,陈旧的衣裳上都是湿漉漉的泥,全部是脏兮兮,可那个孩子依旧是不甘心的抬头看着。
心口开始钻心的疼,她知道的主人是恨的,很恨,很恨,恨不能将他们都杀了。
因为,就算是主人现在如何的压制,她还是能从主人的声音里听出惊心的恨意。
欧阳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开口道:“那个时候我以为这个好看的女孩也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甚至是上来朝我吐口水的,但是——晴儿没有,晴儿而是跑上来,将那些人推开,将我扶起来,问我有没有受伤。”
夏悦的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蓦然睁大,原来,原来,兜兜转转,这就是主人和姐姐相遇的故事,那么——这一定也是主人为什么能这般深爱着姐姐的原因吧!夏悦将脸底下,嘴角满是苦涩。
在主人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像个仙子一样陪伴着主人一路走过来,怪不得,怪不得,像她们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进主人的心里,就算是让主人能在意一丝一毫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主人在那个时候就把所有的感情给了姐姐,那么——又哪里还有感情可以分给别人呢。
施舍给她——区区一个女奴呢!
“晴儿,我好想你。”欧阳雨说到,话语里充斥着无限的思念。
夏悦将脸低垂的更低,秋风习来,吹起她的长发,夏悦只是紧紧的抿着唇角,用力的,努力的向上扬。
不可能的,永远永远都是比不上姐姐一丝一毫的,就是姐姐的一根发丝都抵不上。
终究是抵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