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稳妥起见,我只带了一只魑魅甲虫在怀中,并提前一天到达了鬼城丰都的“啾啾客栈”,准备好一切后即按兵不动,决不能让书神、阎婆婆等暗中对我布控。
我尽量深居简出,第一天下午才化装成一个猥琐的老公公,戴着宽大的太阳镜,顶着软垂的大草帽,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提着两盒月饼,怀揣魑魅向江边的铁棺崖走去,连摄像机也不带,一切从简。我体验着一种做儿童游戏的快感,走出铁棺崖公墓后门一拐弯之后,即健步如飞,抛去鱼竿直朝望夫石而去。
赤碣色的望夫石依然故我,寸草不生。我躲在骷髅洞内,一次次检查我宝贝甲虫魑魅,它好像一到此地就极度兴奋起来,乱跑乱窜地躁动不安。一切都显得既难耐又急迫,我怀着矛盾的心绪切盼繁星明月的降临。
22点正,我早已稳坐望夫石的正中,一边吃着小月饼等着亥时的结束,一边把大月饼放在石头中心凹处准备献给倪妹,最后恭恭敬敬把放着魑魅的小玻璃瓶打开,我把它安在面前,眼看着中天暗暗祷告:“倪妹呀倪妹,既然你已经到了硒石星,就要做好桥梁,也就是说要想到下面三步计划来度化我,原谅我用‘度化‘这个词,这不过是尊重你的意思,求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月亮就要当顶,天鹅座已在头上,你看得见我么?我给你带中秋月饼来了,我知道硒石星人不喜欢吃碳水化合物、他们也许只吃芝麻三极管,他们吃的CPU块肯定没地球上的饼干好吃!
我最担心的是你不服水土,瘦身过度。硒石星那儿没有阳光,只有脉冲星天天给你拍X光片,硒石星人又不能种植碳水化合物来喂你,更不要说泡凤爪和麻辣兔脑壳了。他们最多只能生产矿物为原料的味精和氯化钠,但你总不能天天吃味精和食盐充饥呀?”
忽然,从峡谷下方传来了使人颤栗的山歌:
月亮戴斗盆,
静看莫出声,
有情快许愿,
好梦变成真!
啊!我本来一直注意着银河系中“暗袋”的位置,听到山歌声后立刻回看月亮。
月亮出现了奇特的变化,它的光晕不再是银灰色的,而是出现了七彩缤纷的艳丽光环,这光环的直径约有8个月亮的直径宽。
“月华”现身了!“月华”是一种不太常见的天象奇观,只会发生在高秋季节。由平流层出现的成片三楞针状冰晶云按一定角度排列着折射上方的月光而成。就像因峡谷下的歌声触发一样,月亮开始把它周围一圈七彩的光环撤彩纸花似地往下播散,如针如芒,绚丽闪烁,袅袅飘降。越来越近,在艳波流动和沙沙的浙沥声中,第一道山歌声从峡谷下升起,缓缓向天空飘去。
星宿起来排打排
八月十五天门开,
星宿过渡性许愿。
月老红绳抛下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并未从落英坠彩中看见什么红绳,而月亮本身却由柠檬色变红了,就像过去官邸大门上方的灯笼。突然,“哗啦”一声,流星那种在高空中燃烧时所发出的超光速白噪音出现了。在月亮下方不远处,有一块席大的空域开始泛射橘红色辉光。它色泽游动,越来越亮,最后透射出一派明亮的宝蓝色。
倏忽之间,“嚓嚓”两声超光速噪声波刺入大脑,两道玫瑰色闪电使整个天空颤抖了两次,这晴空霹雳使满天星斗下起银色甘霖来,我裸露的手和脸感到了沁人骨髓的清凉。
难道开天门真的不是海市蜃楼?记得曾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些练邪教气功的人,为了开天眼、开天门、升天,竟愚昧地自杀,哪知这是中了奸人之计,成为他们敛财和搞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其实开天门从古至今,作为一种客观现象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要你去研究,去发现,去幻想与外星人沟通开拓走向宇宙的途径。
又一次无声的闪电打断我的遐想。呼啦一声一下子展开了,就像一扇落地大窗,立在月亮下方不远处。此时的月亮相形见绌,暗淡得像门楣上挂着的半熄不明的灯笼,我想,这一定是外星人利用超光速的K介子波指令削弱了月亮的光辉,把部分月光折射成了开天门的图像之故。外星人把冰晶云当成了投影屏幕,这种只能在科幻中出现的假津异景,现在正活生生地展现在我眼前。天门内的光谱如彩虹般艳丽,如游龙般翻腾,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我开始默默许愿,刚才听见的山歌不是叫我快许愿么?也许它正等我的信息反馈呢!
我思想中最迫切的愿望只有一个:倪妹倪妹快现身,指引我尽快飞到你身边!我的思维波一定被他们收到了,天上射来的异光对着双手合十的我闪了几闪,天门处游光忽定,现出我那朝思暮想的倪妹来。
倪妹那过于婀娜的身影有点像卡通片中的形象。她着装高古,高结螓首。嘿!不管你怎样乔装打扮,化装成高考嫦娥也好,梳个杨贵妃出浴的螺髻也好,反正我一眼就认得出你就是倪妹!
倪妹那对卡通大眼有点反常,脸容也过于认真严肃,她紧张地看着我,首先把右手手指竖着在唇上轻按表示让我噤声,然后指了指我,回手又高翘着兰花指轻抚自己的心胸,双手再合十一拜。我明白了,她是要我快许愿,叫我进一步向外星人表达信息。
我毫不犹豫地想:“请外星人把我这只宝贝魑魅,变成能腾云驾雾的天马,我要靠它完成硒石星之旅。”紧迫之中我完全把噤声忘到爪哇国去了,反而在迫切中一声狂叫:“我要骑魑魅追倪妹!”这是把我的心声浓缩成8个字向硒石星人作疯狂展示。
这下可好了!天门由此砰地一声关闭,峡谷中激荡着一片惊人的回声:倪妹——倪妹——
所有的一切全都倏地消失干净。繁星仍像亿万年前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挤眉弄眼,连月华也消失殆尽,变成了淡淡的月晕。
刚才的一切完全像场清秋大梦,只有强烈的失落感啃噬着我的我的心灵。我扑地失声痛哭,双手无奈地拼命拍打地面,连装魑魅的玻璃瓶也不知几时被掀翻在望夫石上。
“为什么开天门就不许发声?哪有这种原始的规矩?硒石星人呀!你们没有声卡,是你们的联络设备太落后。我又不是哑巴,怎能熟练地装哑巴并一次成功。你们太不公道了,这样的大事……”
奇怪!我好像没有打在岩石之上,击中的东西倒像某种硬壳,或是某种光滑柔韧的塑料,我半趴着细看,惊叹一声。天!原来,我的魑魅在月光下巍巍峨峨,居然变成一只庞然大物,比大象还要大得多!我趴在魑魅的颈部朝前望,装满视野的是一对红光闪闪的巨大复眼,正中间第三只眼射出一道紫色光柱直达天顶,它一边颤栗一边发出嗡嗡巨响。魍魉头部两侧各自长伸出一根刚劲的鞭状触角,它缓缓摇动发出蓝色的光晕,我身体下接触到的虫体,却发出忽快忽慢的抖动。
是我变小了,还是我的魑魅变大了?
难道我的魑魅仅靠它翅膀的煽动就能飞向太空?数万米以上空气稀薄,又是零度以下,我这一去活得了么?但要见倪妹的强烈愿望使我不计其余,哪怕这又是一场梦幻,我也要疯狂地把握住这次机会。我对着这巨虫急急念咒:
魑魅魑魅不婚不配,
火眼金睛,不吃不睡,
野鸡翎子,凤爪成对……
我一时之间怎么能记全梦中书神教我的密码神咒,但又不能停下,因我深知密码的输入,特别是声控密码的输人一定要匀速,不能停止,我就搜索枯肠,应急成章,当然与原样相差远。
我想,它若仍不起飞,我就要永远永远地念下去,也不管念成啥怪样:
北斗七星,文魁武魁,
南斗六星,天花乱坠,
倪妹痴妹,魑魅追妹,
艾哥魑魅,去追痴妹……
我还没有来得及喊呀呀呸!魑魅甲虫被我绕口的咒语密码惹得火起,突地瞪圆巨眼,发出了愤怒的鲜红光柱。
我大脑中立即听见一阵强烈的K介子沙沙声,魑魅的两支大触角伸得笔直……我猛觉得身下一虚,但并不是从梦中惊醒,而是一跤滑入了虫体深处某个部位。睁眼惊看,周围全是半透明的淡黄色肉膜,无色的血液在膜内的网状脉络中搏动奔涌,并发出沉闷的呼呼声,强节奏地撞击着我的身体和心灵。
难道宇宙中真的存在着这种生物型活体飞船?
我们致力于用电脑控制无生命的金属飞船去宇航的方式难道已走进了死胡同?
这种生物活体飞船,难道可用无限循环的生物能量充作自身及乘客的维生系统,用身体保护我们柔弱的肉体,直接用超光速穿过严酷的宇宙荒漠,把我们送到极远的银河彼岸?
当我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全身一紧,顿时疼痛难忍,肚中五内俱焚,一声闷响,我的魑魅化成了片片光屑四散,灰飞烟灭。
我一跤跌在深凹里四脚朝天,眼睛中的金星和天上的星星交织辉映,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我明白了我生命的飞升实验,已化为生命的沉沦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