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武士彟被调任前往利州任职,而此时,杨兰再次染孕,已有八个多月之久了,想来再过一个多月便可诞下孩子。可是尽管如此,她心中仍惴惴不安,当初诞下天儿时的失落她并未忘记,杨兰心中强烈的期盼着能够替丈夫诞下延续香火的子嗣。
这年,媚儿已经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照人。而这却只是她美好的表面而已,叫人更加痴迷的是媚儿肆意流展的才华。年仅八岁的媚儿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诗词歌赋更是出口成章,挥笔落赋。琴棋书画亦是别有一番风韵,媚儿的字并不若她的人这般媚动人心,恰恰相反的透着几分阳刚之气,落笔间的一顿一撮全是刚劲有力,看着只叫人叹为观止。
正因如此,媚儿的美一时间在利州城传的沸沸扬扬,有不少的官僚同门或是地方富豪相继的来到武家,想要乘早促成良姻,就怕是晚了,如此绝美之人便会被人捷足先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些人全是笑面入府,衰脸而归。倒并非武士彟刻意相阻,他虽说打心底不愿媚儿相嫁于这些人,却也没有回绝的意思。但是没想到媚儿的态度竟如此坚挺,不见她半点羞怯和惊恐,就这般正正言词的道出她早有心系之人,那人的地位和身份不是寻常人等可以比拟的,还望各位老爷勿再记挂媚儿。
媚儿口中之人,正是当今圣上李世民,只是她的心思,唯有君逸明白,就连杨兰和武士彟也是不知道的。自当年皇上替她赐名后,媚儿便时常关注于圣上的消息,她崇拜着那个如天一般的男人。每朝都期盼着自己能够快些长大,这般,她便可以入宫伺候他了。只可惜此时的媚儿想法竟是这般的天真,她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那道门里哪里是她想的这般美好!
时光如梭,一个多月很快便飞逝而过,这几日便是杨兰待产的日子了。一时之间,整个府邸都充斥了一种紧张的气氛。是的!并非喜悦,而是厚重的紧迫感。谁都知晓,老爷夫人盼子心切,只可惜夫人连续两胎全是女子,如今她年事以高,恐怕此胎之后,便不可能再有身孕了,所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至关重要!
媚儿迈着莲步,轻叩了叩杨兰的房门,听到应允后方才缓缓推门而入。此刻杨兰正双手扶着肚子,懒懒的靠在床上,她的背后垫着几个蓬松的靠枕,这样可以减少她很多负担。
“娘。”走到床前,她轻声唤道。
见媚儿前来,杨兰那略带忧愁的脸稍稍舒展,她是极疼这个孩子的,不仅仅因为媚儿美丽聪慧,更是因为当初诞下她时,自己与丈夫的态度。他们,对她,是有所亏欠的。
“娘,您放心,这回肚子里定会是个弟弟”话到一半,迟疑着看了看杨兰,伸手握住了她抚在腹上的双手,“就算没有子嗣,媚儿也定会代替撑起以后的家。”
杨兰心下一酸,没想到媚儿早已知晓她心中所想,她还只是个孩子啊,竟已这般懂事,原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心头却是好比未成熟的梅子,酸涩的厉害。眼中似有水雾隐隐而现,她用力点了点头,“恩,乖孩子,娘没事,娘没事。”说罢抬起手替媚儿抚起一缕颊旁的碎发箍至耳后,才想要多触碰一下,不料这一动已经牵扯到了腹部,传来了阵阵如撕裂般的疼痛。
见杨兰脸色不对,媚儿有些紧张的开口,“怎么了?娘,您哪里不舒服?”见着杨兰紧皱起眉头,那额间已滋出丝丝细汗,不容她再停留,果断的转身而出,同时那响亮而充满了惊慌的喊声随之而至,“来人啊!!快来人,夫人要生了!!快来人!”
毕竟,媚儿平日里表现得再得体,可她仍是个八岁的孩子,初次遇到这等事情也难免会惊慌失措的。
终于,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担忧和不安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媚儿的心落了一大半,可是当她得知母亲诞下的仍是一名女婴后,那股担忧又再次浮上心头。她倒是并不介意母亲生的是男是女,可是她却也明白,父亲和母亲是极为在意的,想起刚才母亲那忧虑的眼神,她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透不出气来。
犹豫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媚儿踌躇着是否该要进去,可是进去了,她却是害怕看见母亲的那双眼,她定是非常痛苦吧。
小嘴紧紧地抿在一起,媚儿站在门口久久不知如何是好,“君逸,我该怎么办?”最终,她开口向君逸求救。
原本并不打算搭理她的,这几年里,他们交谈的次数甚少,每当媚儿开口,十有八/九便是要说圣上之事,对于这,君逸总以沉默代之。长久下来,媚儿便也不愿再自取其辱,与君逸之间更好似形成了一道隐形的城墙,挥之不去。直到此时,当她深深感到无助之时,又再次想起了君逸,毕竟他从来都是伴在自己左右的,不曾离开半分。
而此刻,见着她一双凤眸里闪着水光,他竟有些不忍再无视于她,于是淡然道:“你不是说过,就算没有子嗣,也会撑起以后的家。”
虽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让媚儿心中一明,是啊,这话,适才正是由她的口道出,她向母亲保证的,那不是单单安慰的话语,而是她对母亲的誓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便要承担这句话的责任。
心下坚定了几分,抬起步子便推门而入。入室一瞧,果见母亲双眼赤红,明显已是哭了许久的,心中一紧,来到母亲的床沿旁,坚定道:“娘!您别难过,媚儿说过,即便不是弟弟,媚儿也会担起一切的!”
杨兰见着她睁得大大的明眸,一双粉唇紧紧抿着,明明是害怕的却还硬要故作坚强,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刚止住的泪再次如破堤一般滚滚而落。紧紧握住了媚儿的小手,颤声道:“媚儿”。虽有千言万语,却只道了一声她的名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媚儿仍是个孩子,可现在却说要担起一个家,是她这个做娘的太过软弱了。心中虽说被愧疚满满填塞着,可是那股温暖还是让她欣慰,整个人也明亮了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消沉,而对于媚儿的疼爱,在心底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