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晓得累了?”君逸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他的嘴角竟微微的有些扬起。
听见他的声音,媚儿稍稍将脸撇向另一边,闷声应道:“谁累了?”
良久没有听到君逸的回答,媚儿嘟着小嘴,小心的转过脑袋偷偷瞄向君逸,谁知看到的竟是君逸带着微笑的面容。
忽然间有些晃眼,想要扭头离开,却不想君逸的声音早一步响起,“那为何媚儿的脸这般通红?”
没有料到他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稍稍一愣,而后皱眉闷哼道:“我已经道歉了,你……”后半句话随着媚儿再次转身、逃跑消失在风云之间。可是君逸却清楚地听到了前半句,已经道歉了?是因为这个?
她是因为同他道了歉才……
难道?
追上媚儿,拦身于她身前,“对不起。”
“干什么道歉?”
“呵,没事。”今日的君逸,笑容总挂在脸上,如此反倒叫媚儿不知所措了。轻哼了一声,并未再多只字片语。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身处后/庭的花园中,立在那里,媚儿就如身旁的小叶牡丹一般风华绝貌。一时间,君逸竟看着忘记了说话。
直到发现自己走神,他才尴尬的侧过脸,撇向一旁,想起媚儿适才所言,顿了顿,开口道:“你从未向人道歉过?”
媚儿心中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实话,却又担心说了,君逸会认为自己是个骄躁的大小姐,但若否认的话,从心底,媚儿并不想欺骗君逸,无论是什么事。踌躇反转间,她只得避开话题,冲冲道:“怎么了?这与你何干?我该念书去了。”说完不再搭理君逸,直直的朝着书房而去。
背后的君逸没有多话,只默默跟在她的身后,面上虽不见笑容,却看上去心情大好的样子。
确实,君逸近日来变得越发的舒心了,就在他与媚儿一同生活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渐渐变得和过去不同了,他的面容上多了表情,不再似过往那般平淡无色,只是这些,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吧。
时光如梭,快乐的日子总是走得太快,转眼间,五年匆匆而过,媚儿已经一十三岁,退去了原先稚嫩青涩的脸孔,生得妩媚娇艳,就如争艳的红玫瑰,艳丽夺目。
只是,好景不长,贞观九年的五月,京都传来噩耗,太上皇李渊驾崩。听到这一消息,武士彟气急攻心,马上便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亦是卧床不起,他追随太上皇打下江山,如今,他所追随之人去了,心中顿觉空了许多,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大限亦不久矣。
有时候,人一旦任命了,那么便也离死亡不远了。武士彟瘫软的躺在床上,双目微睁着望向床顶的锦幔帘帐,他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这个家了,若是他去了,这个家便失了顶梁柱,该由谁撑起这个家啊!!
武士彟卧床的第八天夜里,武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都聚在房中。杨兰早已在床头哭的不能自已,一双美目也已经肿的如核桃一般。三个女儿立在床榻的另一边,亦是以泪洗面。
“咳咳,媚儿,你过来……”武士彟稍稍抬手,用微弱的气声唤着媚儿。
“爹!媚儿在这!媚儿在!”抓住父亲有些颤抖的大手,虽然一如往常的温暖,可是那止不住的颤抖却叫媚儿心酸。
“为父看来是活不久了,事到如今,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们几个,你娘没能诞下男丁,我不怪她。只是苦了你们,日后家中没有男人,要如何是好!媚儿你虽不是老大,但你刚劲坚韧,比姐姐有能耐,往后爹不在,要帮助你娘撑起这个家啊!!”武士彟一边喘着气,一边缓缓闭上双目。
媚儿见着,心中担心,害怕着道:“爹!!爹!!!”
泪水蜂拥而出,打湿了衣巾,顿时,整个府宅沉浸在悲哀的氛围中。
武士彟吃力的睁了睁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都下去吧,我还有些话要同你娘说。”
在武士彟的要求下,大家纷纷退出了房间,媚儿最后望了一眼榻上的父亲和床边的母亲,不舍的离开并紧紧关上了房门。
媚儿就这般立在房门之外,双眼紧紧盯着被自己合拢的木雕锦门,父亲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高大的,为何此时她却不住的感到害怕。快近六月的天已经异常的闷热了,可媚儿仍觉得全身发凉,双肩竟开始细微颤动起来。
君逸站在媚儿身后,见着她颤抖着的双肩,他很想将之拥在怀中,不为其他的,只因媚儿才十几岁,却承受了太多,太多。只是,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看着自己略带透明的五指,君逸始终没有触及媚儿。
一脸的悲情与无奈,一双愁眸看着那颤动的双肩,自己这般,即便是拥她入怀,又有何等作用呢?第一次,君逸有些痛恨这样自己。
无奈,无法用行动安慰于她,便只好开口道:“媚儿……”可是,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唤了声她的名以后,迟迟不见后文。他该说些什么?一开始便没有细细想过,只是想要拥住她颤抖的双肩,让她有个依靠,可如今开了口,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与她,多久没有安慰过人了,久得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当君逸语塞间,媚儿转过身子,勉强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在看见君逸那充满担心的双眼时,心中一暖,眼角微微有些泛酸。“我没事,不用担心。”艰难的说出短短一句,便急急转过头,两行热泪由眼眶滚滚而落。她也是人,是个女人,比男人更敏感也更脆弱,遇到这样的事,无助和恐惧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有时候关心更能叫人难以自拔。那个一向冷淡的君逸,如今竟主动唤她,那双眼里是满满的担忧,他是关心自己的,这让媚儿打心底觉得温暖,可是这股温暖却不知怎的,化为酸楚,让她更加难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如断线珍珠一般,点点滴落。
良久良久,只听见屋内传来杨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媚儿心下一紧,赶紧推门而入奔至床榻边,看着床上闭着双目的父亲,哽咽道:“娘!爹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