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年华再次踏进那座关押着自己哥哥的大楼时,她的心情五味陈杂,难以形容。这次她与宋青华会面的地点更换了。她只能透过一块巨大的玻璃来瞅另一边,周围的竖起的钢条,让她觉得哪都是牢笼,困住了就永远出不来。
钢门依旧是以它那浑厚而有力的响声来警戒人们不要犯错,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一错再错,再也没有回头路。门后走出来的宋青华比之前更加消瘦了,年轻挺拔的身躯居然有些弯曲,没有光泽的皮肤包着骨头,十足一个小老头。
“哥。”宋年华迫不及待地拿起手边那个唯一可以与宋青华进行沟通的话筒,“我想跟你说件事。”
天气都还没正式入冬,宋青华的双手却已经皲裂了。有些伤口渗出血后又结痂,然后再裂开再结痂,如此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由于宋年华急切的心都自动地将这些给忽视掉。他害怕直视宋年华的眼睛而不敢抬头,只是用他仅有的那把还保持着一点磁性沙哑的声音低声地询问:“什么事?”
“丁琪…她…怀孕了。”说着这话的时候宋年华还特意瞄了一下宋青华的反应。果然。他很是激动抬起头,脸上的表情都挤到一块。
“她现在怎样了?”由于他的反应太过于激动,他不远处的警员立刻叫喊他的编号,示意他要坐好。服从安排。
“哥,你怎么就这么地糊涂呢?你这样就等于在亲手摧毁丁琪的幸福和前途,你知不知道?”宋年华发觉自己语气过重,但是已经刹不住车了。
“我是人渣。我不是人。”宋青华使劲地用手抓自己的头皮,“那天我喝醉了,我把她当成了倪楚来,我醒来后才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弥补的错。”
喝醉?宋年华没想到原因竟是电视剧里常播的狗血剧情,在酒精的麻醉之下,没有爱情只有生理的冲动?宋年华不想自己的哥哥像某个剧集里的男主角,因为那样子对丁琪来说太不公平了,丁琪那么好的女孩不应该只是备胎,更不是个不被爱的女配角。她应该是女主角的,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肚子已经显现出来了。丁叔知道了之后,他们俩父女大吵了一架,然后丁叔把她赶了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接到咱家,现在有妈妈跟我照顾她。”雷晓月在得知丁琪怀有宋青华的小孩时,别提有多兴奋,她觉得那是上天在厚爱他们老宋家。
“丫头,”宋青华开始恢复平静的面容,很郑重其事地说:“你回去跟丁琪说,叫她把孩子打掉。我不能就这样毁掉她这一辈子。”
“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叮叮?”一路以来,宋年华在都在丁琪的身边看着她为爱而伤感,为爱而流泪,即使她爱的那个人并不知道自己在爱着他。
“我…”面对宋年华提出来的问题,宋青华也无言以对。他也曾经问过自己,只是他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犹豫了,就证明叮叮在你的心中不是一点位置都没有。今天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叮叮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愿意用自己的下半生来等你。”宋年华瞥见宋青华快速地收起自己的双手,但她没留意到上面的伤痕。
“宋年华,你是她的死党,你干嘛由着她往火坑里跳。”宋青华的语气从强硬到哀求,“算哥求你,求求你,帮我劝她把孩子拿掉吧。”
“要是可以的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可是现在,决定权不在我这。叮叮她就那副倔脾气,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没有人能改变。”宋年华生气地放下电话起身就走,宋青华在她身后隔着玻璃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到。
感性的人总爱流眼泪,这并不是代表他们脆弱,只是他们在感情方面比平常人更容易感动而已。
在莫小奇不在的日子里,宋年华眼泪总是掉了又掉,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当感情涌上来的时候她连自己发过不再流眼泪的誓言也都会被冲淡掉。时光带不走任何,关于他的记忆,她唯有让它在韶年里一一成为过去。
她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背靠立在墙根边上,手也贴在墙上,她仰着脸不让泪水再往下流,上面还残留着干掉的泪痕,她就那样轻轻地来回撞击着自己的脑袋。因为竭尽全力地哭过,脑袋里的空气被抽空,缺氧得让所有的疼都揪成痛,由痛演化成撕裂。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一会,她又换着面向墙壁,额头碰上冰凉都没感觉了,凌乱的头发披散着。丁琪在外面敲了好一会门她都没反应,于是推门而进,看到她这幅摸样吓到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你在干什么?”丁琪抱住宋年华的脸庞,上面苍白到没有跟开灯后的墙没有很什么分别。
“头疼。”宋年华没停下动作,抿着嘴巴笑着说:“听说这样子就没那么疼。我刚试了,还真的有效诶。”
“别再撞了,待会要是撞到脑震荡该怎么办?”丁琪将手放到宋年华的脑袋后面按住墙。
“要是脑震荡了更好。”宋年华边笑边被丁琪拽到椅子上,她接着说:“这样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人生从零开始,记忆也从零开始。”
“是不是记忆都没人生就会过得更好?不见得吧。”丁琪大腹便便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他,想得我都快疯了。”止不住的思念就像毒品一样,越想就越上瘾,唯有时间这瓶镇定剂才能让宋年华清醒些。
不好的事情总像流感一样,传染得特别快,更何况是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每次出门去产检,丁琪都会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有些大人还放任一些小孩子把一些难听的话串联起来唱成歌。这时,雷晓月会大发脾气地斥责他们,并叫他们别捣乱,该回家的回家。可是那些顽皮的孩子那会听呀!唱到无法忍受的时候,雷晓月就会到路旁捡一跳粗大的树枝来吓唬那帮小孩,哄堂一散。
然而,丁琪总像个没事人似的拉着雷晓月继续走,“阿姨,你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您气坏了身子也不划算。”
“好好好,阿姨听你的,不生气总可以了吧。”雷晓月本身是不喜欢丁琪的,因为她觉得一个跟男人跑了的女人生出的孩子也不会好到哪去。自从宋青华进了戒毒所,老宋家在村里颜面尽失,这时候丁琪还愿意拿自己的下半辈子的幸福当赌注来为他们家传宗接代,她甚是感动。这其中也不乏有爱屋及乌的成分,但至少她现在是完全接纳丁琪了。
“我前几日去看过青华,他的精神很好。他说他会再表现好点,争取快点彻底地戒掉毒瘾。到时候他出来,找份好工作,给你们娘俩一个完整的家,我也就安心了。”
“嗯。到时候呀,你在家里给我们带孩子,就有够你忙的啦。”在幸福的背后总是有不幸在跟随,既然无法改变,那只好勇敢地去面对。丁琪她不是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怎么想,而是她知道即使自己再愤怒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看开点,毕竟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必须学会自己来承担。嘴张在别人的身上,要说什么就由他们去说吧。
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大街,还有人来人往的人群。宋爸在书房里研究他的工作,奶奶在屋里躺着,中风让她的嘴歪向了一边,说话不利索,行动也不方便。宋年华搬来椅子和丁琪一起窝在院子里看抬头可见的烟花,雷晓月则在厨房的炉灶边上忙着准备拜神的焗鹅,她弄的焗鹅可不一般。她会将一只大肥鹅身上的毛全部扒光,会认真到连细小的绒毛也用夹子夹出来。然后用一个放得下鹅的大盆将鹅摆放好,再用事先买好的焗鹅酱将大肥鹅涂个遍,她还自豪地称那是在给鹅做按摩,这样会让焗出来的鹅肉更加美味爽口。最后的步骤是火候,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虽说挺难掌控的,但在她手里却如鱼得水。
拜完神后,宋爸留在家照看奶奶,雷晓月则将一些饭菜打包好,领着宋年华和丁琪到戒毒所看望宋青华,目的就是一起吃个团年饭。而且丁琪已经成功地说服宋青华,他们会在大年初八民政局工作人员上班的时候领结婚证。大家都很期待他出来的那一天,所以这顿团年饭即使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吃,快乐也依然存在。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你都休假快一个多月了,这样会影响你毕业时的学分的。”饭吃到一半,宋青华忽然想起这一问题,因为自己这摊子的事,宋年华已经在家耽误很久,他担心她的功课会跟不上。
“放心,我跟系辅导员说好了,过完年我就回学校,把落下的功课一次过都给补回来。”
如果,或许没有如果。
如果那件事不发生的话,宋年华真的就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回学校好好完成学业,安安心心地拿毕业证,认认真真的找份工作,说不定还回遇到一个能让她彻底忘记莫小奇的人,然后结婚,生小孩,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