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璃疑惑打开信,最先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画像。
虽然描画甚为匆促粗糙,却有七分相似。
看到下面的字,她才恍然大悟,这画像不是自己,而是易容之后的苏静琪。
御蓝斯和怀里的两个小家伙,始终关注着她的神情。
他不喜欢看她如此脸色苍白的样子。
“锦璃,怎么了?”
锦璃又想到了前世,没有了万事如意的剧毒,苏静琪变成了吸血鬼,一切该是不同了。她也相信了,是自己冤枉了康恒,甚至不再恨他。
为何,他这突然暴露的性情,又与前世的他重叠?
她忙把信放在御蓝斯面前,“哥哥让你备好兵马,里应外合。”
御蓝斯一眼看过信上的内容,只是微挑眉,却是一念想到了轩辕颐,杀康恒简单,若非当初锦璃阻拦,他早就杀了,这会儿若杀也不难,只需命令玄武一声即可。
他波澜无惊地抬眸,看向锦璃,“你认为呢?”
“如果你攻打大齐,恐怕……他们会趁势攻入莫黎城。而且,我母妃和康邕已是夫妻,战事乍起,他势必会疏远母妃。”
“大齐需要一位明君,康邕尚且算是一位,但是康恒,绝不是!这场仗,我们可不必发兵强攻,只需暗中相助即可。”
“如何相助?大齐可不只是康恒一位皇子,康晨也一直蠢蠢欲动!”
“你不是一直想让你哥哥当大齐的皇帝么?我们可以相助他,把大齐建成一方净土。”
锦璃心事被戳穿,顿时大囧。“阿溟,这事儿我没有和你说过。”
她不禁怀疑,这吸血鬼真的会读心术。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他笑着揶揄道,“怪只怪你,从前总把心事写在脸上。”
她脸儿越红,不禁想起自己一开始喜欢他时,发生的一堆糗事。
锦璃见他要写字,忙让南宫谨研墨。
她则从御蓝斯怀中抱过苏无殇,不动声色走到美人榻那边,咬破手指,把几滴血,滴在御雪儿的唇上……
御蓝斯嗅到她血液的芬芳,不悦凝眉,明白她的用意,只张了张口,未加阻止。
他把画像在信纸上重画一遍,且完全比照锦璃的模样,头饰,耳饰,衣袍都画得明媚无双,连鬓边的发丝都异常精细。
长活千年,作画千年,他最是清楚,一幅绝美的画,能赏心悦目,能令人相思千年,也能唤醒人心底的狂怒。
因为,锦璃与王绮茹太相像,苏静琪易容成锦璃的模样,便等同于玷污了王绮茹的尊容,康邕见画,必勃然大怒,杀回皇宫。
黑色的墨,被他细致勾勒,成一副美人图。
南宫谨从旁看得聚精会神,双眸灿亮地盯在纸上,移不开眼。
“好像娘亲!得空你教我吧。”
御蓝斯优雅拢着袍袖,拿笔蘸墨。“你想学画?”
“不过,明日起,你得去城内的学堂里,和那些寻常的吸血鬼孩子一样,去上学。”
南宫谨一直在犹豫这事儿,皇祖母也提过,他只说考虑。
若能学得御蓝斯这样绝妙的本事,还能结交些同龄的孩子,何乐而不为呢?
“我去便是,正好可以多带些护卫,帮你巡城。”
御蓝斯对他赞赏一笑,他又把玄武所写的内容,在画像下抄写一遍。
苏锦煜所言的里应外合,摒弃没写。
在信的最后,他补充一句,“康恒不废,本王必将大齐纳入莫黎城。”
写完,他把信递给寒冽,“把这封信送到康邕手上。”
寒冽拿了信出去,御雪儿也正起身。
她羽翼瞬间收了起来,却意外的感觉身体异样。
心尖上,似有一道洁净甘醇的细流缓缓冲刷而过,尘垢尽除。
恢复粉润的脸儿一转,就看到锦璃抱着苏无殇,正坐在美人榻的榻沿上。
殿内的光自上打下来,母子俩肌肤如玉,相映绝美。
“皇嫂……雪儿对不起您!”
锦璃温婉浅笑。“起来吧。”
“娘亲,别让她起!”
南宫谨径直冲过来,愤怒盯着御雪儿。
“谁知你这悔改几分真假?小贱人,小毒妇!”
锦璃严厉呵斥,“谨儿,放肆!怎这样骂脏话?雪儿虽比你小,依照辈分,却是你的姑姑!”
南宫谨倔脾气冲上来,不理会娘亲的责骂,只朝着御雪儿咆哮,“当初你给无殇取御天这个名字,分明是想害死他和娘亲!你和康恒的那些阴谋,也差点害死我!你去皇陵释放皇祖父,是想杀了我们一家!”
御雪儿哑口无言。
“谨,我真的知道错了!”
为防儿子伤了她,锦璃忙把南宫谨拉到身侧,按住他的肩。
御雪儿见御蓝斯过来,忙又低下头。
“七哥,皇祖父一直派人盯着莫黎城的动静。他已经知道了您把御之煌等人关入大牢,珈玉妃和思允妃闹着要赶来……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路上。”
御蓝斯深邃的鹰眸静冷深沉,俯视着她,却口气淡漠。
“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跟踪珈玉妃,发现她去见庸西王……结果,珈玉妃发现可我的行踪,我这伤,正是被她打的。”
南宫谨完全不信她的话,绝美的小脸儿憎恶绷紧。
“哼哼,你若被打,皇祖父定然也有感知,我这就去问皇祖父,看你受伤,是被别人打得,还是自己伤了自己,给我们演苦肉计!”
说完,他挣开母亲的手,转身便奔了出去。
“谨儿……”锦璃气结跺脚。
“让他去吧。”
御蓝斯看了眼锦璃怀中的苏无殇,不禁摇头失笑。
这小家伙若会跑,定屁颠屁颠地跟着哥哥奔出去了。
御蓝斯伸手便把御雪儿扶起来,“我相信你的话,坐下说吧。”
苏无殇呀了一声,这才想起,爹爹对雪儿也是有感应的。
御雪儿在美人榻上坐下,小脸儿上仍是惨淡。
现在,她已然明白,争权夺利,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也并非是玩点阴谋诡计就可得逞的。
她自恃聪颖,曾经也得众人疼宠,但是现在,父皇不愿见她,皇祖母厌恶她,母妃被珈玉妃软禁宫中,皇祖父因为他的珈玉妃回来,也不理她的死活。
若非刚才皇嫂以德报怨救了她,恐怕,她早就……
她本是与康恒合谋,没想到,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又选择庸西王。
她却也不能怪罪康恒。皇权之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小的她,一无子嗣,二无军队,就算她曾经做过什么,也是冒用了皇祖母的凤印才做成的。
“七哥,庸西王与康恒早有书信往来,雪儿怀疑,他们另有阴谋。”
御雪儿说完,小心探看御蓝斯的神情。
锦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担心地伸过去,握住他的大手。
“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
殊不知,这一切,正是他所预料的。
他命人释放珈玉妃和思允妃,便是让御尊尝一尝,失去女人和子嗣的滋味儿,让他看一看,天下大乱的场面,让那老怪物彻底明白,何为正,何为邪!
“阿溟,这个庸西王……是珈玉妃的子嗣,定是个厉害的狠角色吧?”
“许多年前,庸西王与父皇争夺皇位,最终御尊册封了身为嫡子的父皇为储君,珈玉妃恼怒自尽。庸西王一直因此仇视父皇和皇祖母,御尊随珈玉妃一起葬入皇陵,庸西王得遗诏,镇守西部,再未踏足过京城。这些年,入宫述职,亦是派长子御月崖代替。”
“七哥,我听到他对珈玉妃说,这些年,特训精锐兵马百万,恐怕……”
御雪儿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南宫谨娇小的身影如一道白色闪电,猝然返回书房内,直奔到御蓝斯面前……
“不好了。珈玉妃和思允妃来了,还有御尊!护卫刚对皇祖父禀报,他们已经在宫门外。”
锦璃忙把苏无殇交给南宫谨,叫来孙嬷嬷带他们和御雪儿去寝殿。
南宫谨却不愿抱着怀中小累赘,这厮越来越胖,越来越沉。
“我和你们一起去!”
御蓝斯摸了摸他的头,“放心,会没事的,和弟弟早点回去睡。”
说完,他便牵着锦璃的手走出书房,却又不放心地折回来,把儿子抱在怀中,“谨儿,你和雪儿也一起跟着去吧!不准乱讲话。”
锦璃嗔怒挡住他,“阿溟……这个时辰,孩子们该睡了。”
御蓝斯柔声安慰,“他们和你都在身边,我安心些。”
他这样紧张,闹得她更恐慌。
“你等我一下。”
她返回寝殿,从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抓出几瓶毒药塞进袖中。
因太皇御尊帝入宫,莹白的灯火,仿佛流淌的浪花,在沉沉黑夜中,渐次亮起……
顷刻间,溟王宫亮如白昼,银白色的王宫,愈加辉煌富丽。
御蓝斯携锦璃和孩子们,刚抵达坤和大殿前的台阶下……
太后和血族王御穹正从台阶上下来。
太后视线一扫,落在御雪儿满是怯意的小脸儿上。
御蔷和南宫恪也匆促赶到,两人见太后脸色难看,不约而同都看向御雪儿。
小丫头快要把脸儿埋到地缝里,声如蚊蚋地说道,“皇祖母,孙儿的母妃被珈玉妃禁足皇宫里……您想法子救救她吧!”
“活该!凭你们母女俩那些残忍的手段,早该是死罪!”
太后闷压着火气,见御蓝斯等人正要行礼,脸色铁青地冷声说道,“罢了,都别跪了!等着跪他们吧。你们是晚辈,少不得被那两个贱人刁难,一个个给哀家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