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鸢轻手轻脚地替云柔洛摘下一双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钗，又取下数枚六叶翡翠青玉点珠钿，双手轻巧一旋便解散了丰厚云髻。她取过象牙篦子，蘸了珐琅挑丝南瓜盒里的香发木樨油，替云柔洛细细篦着头发，口中笑道：“昭妃呀，那是自己做了亏心事，难怪祺婕妤阴魂不散，总缠着她。”
云柔洛颇有些幸灾乐祸，往足下的红雕漆嵌玉梅花式痰盒啐了一口：“在璟萱宫的时候，算她大难不死，如今竟也有被厉鬼追着不放的报应。”
南鸢笑嘻嘻道：“奴婢听毓秀宫的宫人们说，闹鬼的时候听雪那丫头看到穿着红衣的影子。祺婕妤死的时候不就正正好的穿了红衣红鞋，那是怨气冲天想要死后化为厉鬼呢。如今看来，倒是真的遂了有些人的心愿了。”
云柔洛听着便有些害怕：“真有这样的说法？”
南鸢凑在她耳边，一脸诡秘：“可不是！奴婢听人说，有些人生前没用，被人冤枉欺负也没办法，只好想要死后来报仇。那样的人死的时候若是穿着一身的红，这样才可能能够变成厉鬼呢。”
云柔洛听得惧意横生，按着心口道：“那样的鬼很凶么？”
南鸢得意道：“当然了！那是厉鬼里的厉鬼，连法师都镇不住呢，要不昭妃那样刚强的人能被吓成那个样子？娘娘你听，是不是前头毓秀宫有道长跳大神的声音，奴婢方才听说，连宝华殿的大师都去诵经镇压了呢，可昭妃还是昏昏沉沉说着胡话，人都没清醒过呢。”
二人正说着，殿阁里的镂花窗扇被风扑开了，“吱呀”一声，吹得殿中的蜡烛忽明忽暗。云柔洛吓了一跳，赶紧握住南鸢的嘴道：“不许胡说！天都晚了，怪怕人的。”
南鸢被这阵风一吓，也有些不安，忙噤声伺候云柔洛睡下了。许是安息香的缘故云柔洛很快便入睡了，只是她睡得并不大安稳，翻来覆去窸窣了几回，才渐渐安静。
听着云柔洛的呼吸渐渐均匀，南鸢的瞌睡虫一阵阵逼来，将头靠在板壁上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鸢只觉得脸上似乎拂着什么东西，她蒙眬着睁开眼睛，却见寝殿的窗扇不知何时被开了一扇，几点微蓝的火光慢悠悠地飘荡进来。南鸢没来由地一慌，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借着微弱的烛光，却见到一条红色的拂带悠悠从梁上垂下，正落在她脑袋上方，风一吹，便飘到她脸上来了。偏那拂带上头还湿答答的，像是落着什么东西。南鸢心里乱作了一团，不知怎的还是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完瞟了一眼，却见手指上猩红一点。所有的睡意都被惊到了九霄云外，她忍不住叫起来：“血！怎么会有血！”
窗扇外一道红影飘过，恰恰与她打了一个照面，正是一张惨白的流着血泪的脸，吐着幽幽细细的声线道：“是你们害我！”
南鸢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丢了魂般背过身去，却看到一脸惊惧的云柔洛，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起，呆呆地愣在了那里。云柔洛额头涔涔的全是豆大的汗珠，几缕碎发全被洇得湿透了，黏腻地斜在眼睛上。她哪里顾得去擦，只是颤抖着伸直了手指，惊恐地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等到南鸢回过神来知道喊人的时候，那个红影早飘飘忽忽不见了。
这一晚夙滢宫中合宫大惊，云柔洛发了疯似的叫人到处去搜，可是除了那条沾血的拂带，哪里找得到半分鬼影。趁着人不防，云柔洛拉着南鸢的手道：“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来找我？她不是该去找昭妃的吗？是昭妃害死她，不是我呀！”
南鸢止不住地发抖，依偎在云柔洛身边，惊惶地看着周围，嘀咕着道：“奴婢看见了，是祺婕妤，是祺婕妤没错，她眼睛里流着血，说是咱们害她的。不！她说，是你们害我！”
她连连摆手，捂住脸惊悸不已，“不干奴婢的事，不干奴婢的事，祺婕妤说的你们，不是奴婢呀！”
云柔洛脸色惨白，颤颤地打了个激灵，尖声道：“不！不！她为什么不去凤藻宫，不去找皇后，偏来找咱们？”
南鸢害怕地抱住自己，嘟囔着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首，她的阳气大，什么鬼怪都不敢去找她！所以来找娘娘您了！“
云柔洛怕得连眼泪都不会流了，拼命捂住耳朵，激烈地晃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是胡笛洛派人去招的她，我不过是站在旁边听听罢了！”
南鸢吓得哭了起来：“祺婕妤一定是怪娘娘当初给她用药，后来她虽然归顺了娘娘，可那些事，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她在昭妃那儿一晃就走了，其实更恨咱们，所以挂了那一条红拂带，还滴着血要找咱们偿命！”
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跳开老远，指着云柔洛的寝衣道，“娘娘，是不是您穿了红色，才招了她来？”
云柔洛一低头，果见自己穿着一身浅樱红寝衣，惊得几乎晕厥过去，慌忙撕下寝衣用力丢开，扯过锦被死死裹着自己缩在床角落里，喃喃道：“她不该来找我！不该来找我！”
她看着周遭烛火幽幽，如初醒时见到的那几点鬼火不散，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来人！掌灯！掌灯！”
外头的宫人被她惊动，忙将寝殿里的蜡烛都点上，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云柔洛才稍稍安静。
如此连着数日，但凡有夙滢宫的宫人夜间出去，总容易听见些不干净的哭声。云柔洛受了这番惊吓，隔天夜里便去了宝华殿焚香祈福，求了一堆符纸回来。谁知才走到长廊上，就见一道红影飘过，更是吓得不轻，再不敢出门。
自此，夙滢宫中添了许多太监侍卫戍守。可不管如何防范，总是有星星点点的鬼火在夜半时分浮动。云柔洛因惊成病，白日里也觉得眼前鬼影幢幢，不分白天黑夜都点着灯，渐渐熬成了症候。
连贤琰帝来看时，也吓得只是哭，连句话也说不完整。贤琰帝看着固然心疼，请了太医来看，却说是心病，虽然延医请药，却也实在不见起色。
相比之下，宁子娴倒是渐渐好了些。自从夙滢宫闹鬼，毓秀宫就清静起来，惹得一众宫人私下里议论起来，都说那日祺婕妤的鬼魂原是要去夙滢宫的，结果错走了毓秀宫。更有人说，指不定是婉宓妃背后主使害了祺婕妤，所以更要找婉宓妃报仇雪恨呢。
这样流言纷乱，皇后纵然极力约束，却也耐不得人心惶乱。
这一日，皇后携了宁子娴与丁紫云去夙滢宫看望云柔洛，才在夙滢宫外落了轿，便见仕芳县主柳沁由安德海陪着，从宫门口送出来拐进了甬道。
皇后不禁道：”看来婉宓妃病的挺重的呀，连云府的人都惊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