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的挣扎,无爱的纠缠,无力的痛苦,无奈的被责,皆抵不过一个轻轻地无视。
二零一二年夏,身处山城的杨溯在日记里写下了这句话。而此时的山城,正处于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可在这人来人往的潮流中,心灰意懒的杨溯浑然没有察觉到,九年前的他,也正是因为一个轻轻地无视伤害了他的母亲。
“你是不是在耍朋友?”
杨母暴喝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引爆了二零零三年的秋季。而在这独属于秋季的萧瑟中,杨溯也用出了自己领悟的独门绝招,沉默以对。
随着几年斗争的经验,杨溯已经摸清了杨母的套路。在对方发火的时候,不管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此时的她就是皇帝,说一不二,出口成宪。不管你有没有道理,在皇帝面前,一切都是你的错。
而面对皇帝,唯一的做法也就是一言不发。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以柔克刚,可十来岁的杨溯明显修炼的不到家。面对咄咄逼人的杨母,他终是忍不住置气离去。临走前,还用毫无情感的眼眸看了对方一眼。
正是这一眼,这一个轻轻地无视,触伤了杨母的内心,一路追着杨溯,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个死没良心的东西,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不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让你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让你将来..”
如果此时的杨溯能够停下来,能够和杨母心平气和的交谈,也许事情就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可两人之间的耐心早已在这三年间的对抗中被消磨殆尽,如同因果,结局早已在三年前的起因就已注定。
自此后,杨溯身上的压力就陡然剧增,一步步的压垮了他最后的底线,终是彻底的放弃了自我救赎。
首先,是他身上的银票子入不敷出。原本在杨父那里,只要杨溯能说出道理,不管是给朋友过生啊,还是多久没喝汽水了,哪怕是怪异到极点的理由,杨父总会或多或少的给他一点钱。可在杨母的愤怒下,杨父很快就坚守不住阵地,以至一败涂地,不得不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有钱就变坏,这是杨母认为杨溯敢于反抗的支撑点。好吧,这一点杨溯自认为还承受得住。不就是钱嘛,没了就不花呗。可其后,杨母的作为就彻底的激怒了自认委屈的杨溯。因为这涉及到信任问题,人一旦没了信任,那么再好的情感也是镜花水月。
其实,这说起来也怪杨溯自己。自从杨母对杨父下达财政收缩的政策后,杨溯就跟杨母打起了冷战。不管杨母说什么,他只沉默对待,始终都不开口说话。可以说他把不反抗,不妥协的六字方针发挥到了最高水准。可也正是以为他发挥的太好了,让杨母暗暗生气的同时,也不禁下意识的猜想:难道他还有钱?
然后,杨溯就悲剧了。只要开口要钱,哪怕是学校要交什么费用,杨母也总是给其班主任打电话确认后才会拿钱,到后来更是亲自跑到学校交钱。
这一下,杨溯真的是受不了了。如同被触犯了逆鳞,满眼通红的就要去找杨母要个交代。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自从杨溯被断了钱源后,生活上就有点稍显窘迫。而在这段时期,发生了两件事,让杨溯更加的感受到了潘老师对他的疼爱。
第一件事就是在一次潘老师上的早自习课,下课后的潘老师看见杨溯躺在桌子上睡觉,就问他为什么不去吃早饭。其实杨溯每天的早饭都是父亲起来给他做的,只是因为以前早自习下课后都是去操场跟颜玫,张婉她们玩耍。而这几天刚好因为被家里断了钱源搞得有些郁闷,就不想多动了。恰恰就是他这不动,让潘老师误以为他没钱去吃早饭,于是拿出五块钱给他,叫他去吃早饭。
杨溯自然不肯要,也不好开口说自己在家里吃过了。因为这让他潜意识的感觉自己有些没面子。于是对潘老师说,我吃过了,在学校外面吃的包子。
也正是他后面画蛇添足的话,让潘老师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因为早自习之前,学校外面卖包子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开门。潘老师已经在学校住了二十多年,这一点常识还是知道的。于是就去食堂打包了一份早餐给杨溯带回来。
而第二件事就是潘老师看见杨溯的草稿本上正反两面都在用,于是趁其收集化学作业上交时,给他拿了十几本崭新的作业本。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两件事情虽小,可其中的情意却是比让他监考平时的化学考试还要真诚,也让杨溯更加的尊敬潘老师,也让他在后来更加的无颜面对潘老师。
而到十一月,随着杨溯与杨母冷战的持续,杨母开始在晚自习下课后跟踪杨溯。想看看他到底放学后做些什么,以至于还敢顽强抵抗。直到被杨溯发现后,就开始正大光明的接受原本就持续过一段时间的晚自习接送。
好吧,忍无可忍还是忍。在对有些尴尬的颜玫道歉后,杨溯就打定注意跟杨母扛上了。于是,冷战持续,再不见消停的迹象。而杨母,不仅没有察觉到杨溯内心的变化,反而还每天晚上跟颜玫有说有笑的闲聊。但深知杨母性格的杨溯知道,杨母话里话外都是在变相的提醒颜玫,不要跟我儿子谈恋爱,我儿子还小,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
底线被一点点的践踏,就如同眼看着自己一步步的窒息。而杨溯仍然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因为每当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到潘老师,想到颜玫、晴岚,想到张婉、刘琳..这些都是见证他青春复苏的人,都是真心对待他的人,哪怕就是为了这些人,他也不忍放弃自己这半年多的努力。
可一步步的退让,总会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而杨溯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倒下了。
从此后,直到终止上学,杨溯都没有再爬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