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信息互动过程
口语交际是交际者在一定社会规范的制约下,以语言符号为媒介进行的信息互动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说话人首先产生一个需要传递的信息A,然后通过头脑中的语言系统进行编码,即选择合适的词语和句法组成句子,然后用语音形式输出形成话语。话语在交际渠道中传递,输入到听话人的头脑中。听话人再利用语言系统对语音流进行解码,最终获得信息B。口语交际的过程就完成了。
口语交际的最佳结果是信息A完全等于信息B,即信息无损耗地从说话人头脑中传递到听话人头脑中。但可惜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信息A往往不能完全等同于信息B,产生一定的信息损耗或变异。造成信息变异的原因很多,如编码方式或解码方式有误、交际渠道不畅通、语境未提供充分信息等,这些问题还有可能得到妥善地解决,但有些问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如由于人生经验不同,交际双方的内部词典不同,对同一个词语的理解有细微差异等等。所以,人和人的充分的信息交换永远只是镜花水月,我们所能追求的只有最大限度的相互理解。但是,口语交际仍然是人类最佳的信息交流方式,这也成为社会关系得以产生、维持和发展的主要条件。
二、语言的交际功能
在运用口语的过程中,语言实现了它的交际功能。不过,交际功能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具体说来,语言的交际功能还可以分为五个子功能。我们分别简要介绍:
1.描述功能
描述功能是语言描述语境的功能。语境中的外部世界是独立于说话人而存在的,但我们的语言可以通过描写和说明将其引入我们的交际过程。
通俗一点讲,描述功能就是语言描写世界上各种对象的功能。我们说“今年天气适宜,农业生产获得了大丰收”,“隔壁小狗养了三只小仔”,“美国是一个两党制国家”等,都是在用语言描述世界上的事件,实现语言的描述功能。
语言的描述功能是交际功能中最基本的一个子功能,其他子功能往往要借助描述功能才能实现。
2.情感功能
情感功能是语言反映说话人内心情感的功能。说话人的内心世界是外人无法观察到的,只有说话人加以内省才能觉察。为了求得他人的理解,说话人可以使用语言把内心的情感像外部客观世界一样加以反映。
情感功能最直接的用法就是通过述说“今天我很高兴”、“现在我很悲伤”等语句把内心的情感体验表现出来。利用感叹词也是表现内心情感的有力工具。此外,语言中的祝福语、骂人的话等,其描述功能都已经淡化甚至消失,主要也是在实现情感功能。如祝福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只是美好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而诅咒别人“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也不会真的实现,只是宣泄自己的仇恨情感罢了。
3.指令功能
指令功能是语言要求听话人服从指令、发生变化的功能。交际是一种互动的形式,说话人总是希望话语在听话人身上产生一定的效应,促使听话人发生一定的变化。语言在听话人上产生的效应要做广义的理解,可以包括知、情、意三个方面:①话语可以改变听话人的知识状态,使听话人获取新知识;②话语可以改变听话人的心理状态,导致其情绪发生变化;③话语可以改变听话人的意志状态,使之产生行动的意愿,进而采取具体行动。
指令功能是一个次级功能,必须依赖描述功能和情感功能才能实现。但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功能,仅仅通过发音器官的动作,通过音波在空气中的震动,就可以在听话人身上产生无所不能的效应。
指令功能告诉我们要善用语言,有时候语言改变世界比枪炮还有效。
4.沟通功能
沟通功能是语言保证交际渠道畅通的功能。语言交际总是在一定的渠道中进行的,必须保持交际渠道的畅通,才能使交际顺利进行。
交际渠道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物理渠道,即交际信道无噪音,无干扰,能听清对方的话语,如“你能听清楚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实现的都是沟通功能。另一种是人际渠道,即人际关系融洽,双方做好沟通的准备,并乐于发展进一步的交流活动。所谓的寒暄语就是实现人际渠道功能的主要语言形式。在正式会谈之前,聊聊天气、谈谈时事、问候近况等等都是在疏通人际渠道。
沟通功能是交际活动的前提条件,离开了渠道的畅通,说多少话都是白搭。
5.审美功能
审美功能是显现语言本身美感的功能。这是一种美学功能,将话语当作艺术品来看待,欣赏其音韵、词汇、文字之美。描述功能、情感功能、指令功能和沟通功能都是实用的功能,将语言当作工具来使用,而语言的审美功能是一种艺术的功能,不追求实在的目的,而体现为一种审美的愉悦之情。
语言的审美功能主要体现在语言形体本身的美感上。闻一多说诗歌有三美——音乐美(音韵和谐)、建筑美(章节均齐)、绘画美(词藻丰富),大体概括了语言审美功能的三个方面。对于口语交际来说,文字形体之美是无法体现的,其美学功能主要实现为语音上的韵律、节奏,用词上的丰富、得体,造句上的灵活、多变。语言的审美功能是一种高级功能,是一种创造语言艺术品的功能,但是我们也不要以为它就是语言表演艺术家的专利,只要注意修炼,每个人都可以营造语言表达之美。
链接
版式的审美功能
咏茶
(唐)元稹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漏斗
[德国]莫根斯泰恩
有两只漏斗行走在夜色中
从它们俩身上变窄的细筒
泻下了银白色的月光
又宁静又清朗地
照着它们的
林间路
等
等
以上两首诗分别利用了文字排版的图像,第一首古人称为“宝塔诗”,每行由一字逐渐变为七字,形如宝塔。第二首是德国诗人所作,有异曲同工之妙,排版形式和诗题一样,是一个“漏斗”形状。
语言交际功能的五个子功能是人为分类的结果。很多情况下,同一个话语形式可同时实现几个子功能,单功能的话语是很少见的。
案例 没问题的问题
王晓露是一家公司的前台接待,但她也是名校工科专业毕业,所以一直想跳槽去做工程师。她不仅在网上大投简历,而且频频电话联系一些猎头。有个猎头叫赵凯乐,和晓露很谈得来。
“目前我的工作经历都是前台,想跳槽做技术,你觉得有可能吗?”
“没问题!前两年我把一个兽医整到一个医药代理公司去了,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我有点急了,年龄一天天长,以后还要结婚生小孩,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你放心,我一直留心着,一有机会就给你推荐!”
可是两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面试机会。王晓露着急了,一直催着赵凯乐,这天终于有电话了:“晓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个职位很适合你!”
“真的?什么样的工作?”
“做通信工程的合资公司,招产品工程师,是核心生产线,挺有发展前途的。”
“太好了!要相关工作经验吗?”
“不用,连应届生他们也招呢!”
王晓露激动地说:“我很想去!你帮我安排啊!”
“没问题的,只要你愿意我马上联系!”
忐忑地等了两天,赵凯乐就把面试安排好了。由于毕业已经好几年,而且现在的工作性质和工程工作差得太远,所以面试下来王晓露自我感觉很不好,很多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而且对方强调工作需要经常出差,虽然王晓露表示毫无问题,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女性身份颇有顾虑。
面试刚结束,赵凯乐的电话就来了:“觉得怎么样?想去吗?”
“想是想的,但对方好像不太满意哎!”
“没问题的,关键是你是不是真的想去。”
“我想去啊!你和对方联系过了吗?他们印象如何?”
“没问题的,你想去的话,按程序总经理还要面一下,我马上帮你安排。”
赵凯乐果然有门道,一周以后,外籍经理又面试了王晓露。因为王晓露英语很好,这回感觉不错,两人相谈甚欢。
事后赵凯乐拍胸脯说:“没问题了,你准备跳吧!”
恰在此时,王晓露的房东要涨房租了,而且一口气就涨30%!王晓露想反正要跳槽了,还是到新单位附近租房吧,于是气壮如牛地回绝了房东的涨价要求,许诺两周后就退房。
周六一大早,王晓露就去找房。幸运的是,第一家店里就有很好的房源。中介小李子手上还有钥匙,马上带她去看房。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就是价钱有点小贵。晓露很满意,但是想还掉300元。小李子满口答应帮忙,一连串的“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然后就要交500元定金。王晓露也爽快地交了。
回家不久,小李子就打电话来,说房东一分钱也不肯还,王晓露有点犹豫。小李子竭力游说,说这样的好房子放过就再也找不到了。王晓露也怕麻烦,再想想自己就要做技术了,以后升职加薪还不是很快的事,于是也就答应下来了。
王晓露要小李子找房东签约,小李子说:“房东这几天没空,等周末吧!”
王晓露不放心:“你盯紧点,这房子我要了就不想再有变故了。”
小李子胸脯拍得山响:“没问题!王姐你放心好了!”
周末来到中介店里,小李子满脸堆笑地迎接,说:“你先别忙着签,我这里还有一套更好更便宜的,你要不要再去看看?”王晓露挺高兴的,就跟着去了。那房子便宜是便宜点儿,但装修和地段太差,性价比远不如原先那套。小李子还要继续带看新房源,王晓露觉得有点不妙,喝止道:“我就要原来那套,快签了吧!”
这时小李子才翻出底牌,原来那套房早就没了,另一个客人出了更高的价格。王晓露怒不可遏,和对方争了起来。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赵凯乐的,王晓露赶忙避开中介去接听电话。
“晓露,你还没和单位说跳槽的事吧?”
“没呢,怎么了?”
“对方不要你了。”
“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对方已经录用到合适的人选了。”
“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我都在新单位这儿看房子了!”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对方不要你我也没办法啊!”
王晓露无话可说,道别挂机。再找小李子,已经完全没有争吵的欲望了。还亏得没有借成房子,于是收回定金,走人。
然后王晓露请了两天假在老单位附近找房,结果没有任何结果。
还有三天就要无家可归了,无奈之下,她打电话给同事兼好友小青:“这次我麻烦大了,被房东扫地出门了,我能不能带上家当到你这里寄住几天?”
小青爽快地说:“没问题啊!”
又是“没问题”!这三个字李凯乐和小李子不知道说了几次了,可没有一次管用的,现在……
王晓露还在发呆呢,小青的电话来了:“晓露,我和男朋友说好了,他来帮忙搬家,你哪天搬啊?随叫随到!”
王晓露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没问题”呢!
提示
在上面的故事中,“没问题”这个短语是在交际功能的不同层面上使用的。赵凯乐一开始说王晓露的能力“没问题”之类,实现的是语言的沟通功能,即营造一个良好的交际氛围,改善双方的关系,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客套话。而在碰到问题以后,赵凯乐和小李子都说了一些“没问题”、“你放心”这类的话,这时实现的主要是情感功能,即从情绪上进行表态和宽慰,并不是真正要解决问题。王晓露把这些表达都当作是概念性的描述功能,当然会轻信于人,惹出麻烦来。
只有小青最后说的“没问题”,才实现了描述功能和指令功能,这不仅是对外部世界的描述而且做出了郑重的承诺,并将引出现实的行为。幸亏王晓露这次没有理解错。
三、交际参与要素
下面我们来讨论口语交际过程的一些参与要素,包括说话人、听话人和语境。
1.说话人
在一般人心目中,说话人就是语言表达者,把内心的观念和思想组织成话语信息发布出来。但是,在实际交际过程中,情况还是相当复杂的。有时候我们说的并不是我们想的,有时候我们仅仅是一个发表别人意见的“传声筒”。
仔细考虑说话人和话语信息之间的复杂情况,我们发现其中存在着三种身份:
(1)创作者:即进行思考,并创作话语内容的人。
(2)表达者:即把话语具体说出来的人。
(3)责任者:即对表达出来的话语内容承担责任的人。
理想状态下,这三种身份合为一体,由同一个说话人承担,可以称为“完全说话人”。完全说话人自己思考创作话语并加以表达,同时承担相应责任,这是日常交际中比较常见的情况。
但是也可能存在三种身份分裂的情况,它们各自排列组合可以形成以下几种不同的说话人:
第一种情况是说话人自己没有创作话语,而只是宣讲别人创造的话语内容,但是他承担相应的责任,可以称为“实际说话人”。最常见的例子是秘书策划写作发言稿,领导发表讲话并承担责任。
第二种情况是说话人创作话语并加以表达,但是他不承担相应责任,比如企业或政府部门的新闻发言人在正式场合发表讲话,虽然话是他说的,但是承担责任的却是相关的企业或机构。这可以称为“发言人”。
第三种情况,说话人不是话语的创作者,只是转述别人已经说过的话语,因而也不承担话语责任,这可以称为“代言人”。一般来说,代言别人的话语需要一定的语言标记,如“老王要我告诉大家”“我传达上级部门的一个通知”等,至少也需要一个加“据说”或“听说”,否则就会引起话语责任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