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走到门口的声音,他回眸淡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公事公办的说了句:“行,就这样。”便挂断。
“都这么晚了,应该没几家饭店还开着吧?北方城市的夜晚很安静,不像南方城市那边到了晚上还那么热闹,现在还是秋天,晚上更是没几家店开着了。”她说。
顾南希倒像是不担心,走出来时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她身上掠过:“穿这么少?不怕又感冒?”
“因为只出差四五天,我没带太多衣服过来。”
“我下午拿给你的外套怎么不穿?”
“在房里,我正准备还给你,刚刚忘记拿出来了。”说着,她转身就要去拿。
“把那件外套先穿上,外边现在只有零上五度。”
季莘瑶顿了顿,没再推辞,直接回房间将下午他披在她身上那件外套穿上,虽然大了些,衣袖也有些长,但还好,倒显的她娇娇小小的难得有点小女人的味道,她立时笑着将衣服拢了拢便走了出来。
“走吧。”她抬眼对侯在门外的顾南希笑。
他淡看着她穿着他衣服的模样,微抿的幽淡的薄唇上划过一丝浅浅讥诮:“季莘瑶,你一米五几?”
她脸一黑:“我明明是一米六四!”
“是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小?”他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走向电梯。
季莘瑶却是快步跟了上去:“什么叫我这么小?一米六四一点也不矮的好吗?我平时都穿五厘米左右的高跟鞋,都快一米七了好吗?我刚刚就是想着晚上出去吃东西没必要穿高跟鞋,所以穿平底鞋而己,你用得着这么鄙视我的身高么你,一米六四在普遍的女人中是很正常的身高……”
听着她严肃的解释了一大堆,顾南希只是笑,在电梯停在一楼时,若无其事的握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扯了出去。
季莘瑶一路跟着他出了酒店,两人的手还在握着,她以为是这里有知道他们结婚了的工作人员,所以才这样,但是环顾四周也见着什么人,还没开口问,人已跟着他走到路边。
“冷不冷?”他忽然问。
“还好,不冷了。”
“那我们走走?”
他征询着她的意见,却让她怔了一下,看着他在斑斓的夜色下墨色的眸子,点了点头。
她知道在盛唐酒店隔了两条主干路的地方就是Y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从这里走到那里大概需要20分钟的时间,确实没必要坐车。
北方深秋的夜里不仅温度低,久了也会觉得寒风刺骨,两人并肩而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蔓延出长长的两个倒影。
这一会儿,是季莘瑶打从在Y市机场下了飞机之后难得的心静,她时不时转身看着走在她身边那清越优雅的男人。
顾南希这样的男人,恐怕很少有时间会陪女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路边走吧?
她这算不算是一种荣幸?
反正她此时此刻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而莫名奇妙的有一种小小的骄傲虚荣。
忽然的,她因为心头又忆起来的一件事,就莫名奇妙的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本来安静的走在她身边的顾南希转过头看着她,潋滟的眸光泛着暗暗的若有若无的星点波澜:“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嗯?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季莘瑶莞然一笑,没多解释。
她其实是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顾南希的头撞在她卧室的门框上时,他那一副似无辜又似恼怒的隐隐火大的表情,想必他这所有人心目中仰望着的堂堂顾南希的窘态,是多少人都没见到过甚至是不敢想的吧。
她转眸,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就是这么安静的样子,颀长而笔挺的走在她身旁,风衣下是纯黑色剪裁合体的西服与白衬衫,这是他工作时的样子,乌黑而松软的头发微微向后梳拢,却梳拢的很随性,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就这样握着她的,这一路都没有放开。
这样一个男人,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难不成真的是老天爷在关上她一扇门的同时,又为她开的一扇窗。
季莘瑶忽然想到这阵子一直横亘在心里的事,由是没话找话的说:“前段时间顾氏门前那些民工闹事,你知道吧?”
“知道。”
“我有些想法,你能听听吗?”
他睨了她一眼,眼中染着几丝浅笑,却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说。”
“虽然他们这一次闹事,从根本上来讲,是他们的贪婪之心在作祟,得到相关的惩罚也确实没错,但是这些民工的想法与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也有着很大的关连,如果他们不缺那点钱,也就不会这样连脸都不要的跑到你们公司和ZF门前去闹事。”
“ZF那边的朋友对这件事也很为难。先不说低保这一项国家福利是否该经过他们来通过。”听她说完,顾南希淡淡道:“单说他们的户口所在地都不在G市,且各大小城市四处游荡,在这一方面来说,他们完全不符合发放规定,而聚众闹事的行为更是错上加错,在ZF没吃到甜头就找到顾氏,这种行为已经不仅是贪婪。”
“他们确实错了,但却不应该罚的这么重,我听说那个被打伤的民工在出院后就已经被刑事拘留了,甚至他们都没有要放人的打算,难道就要这样关押他一辈子?”她停下脚步。
见她止步,他亦也驻足,回眸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福利院,错了就是错了,至于刑拘是由法制机关自行判断其罪行的轻重与否而定。”
“法不容情吗?他们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他们只是没有钱没有权,他们知道低保这种小事根本不必通过你,可是没有人为他们做主,他们为什么要去顾氏闹事?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你可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那是一些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他们没有知识没有文化只能靠一双手去赚钱养活自己或者一家,就这样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就是断了多少人家的后路?你是高高在上的顾南希,你从拥权利与财富,每次饭局过后剩下来的饭足够几家人一天的伙食,每一瓶酒相当于是那些民工辛苦几个月才能勉强赚来的薪水!你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苦楚!”
“季莘瑶,你这是以偏概全。”他拧眉,显然是很不喜欢她一番质问似的态度。
“我有吗?”她瞪他:“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顾南希不语,转身便走,见他仿佛是不愿意与她争论,季莘瑶却是快步跟着他走,在临近商业街附近时,路旁有两个穿着破烂单薄的乞讨者坐在那里,看见他们路过,便将面前装着几张零钱的盒子推了推,季莘瑶看见了,却没理会,依旧追着顾南希的脚步:“你们这种人生活的就是太优越!根本就看不见平民百姓的疾苦!只会自己每天享受!他们只是求你帮帮而己,你用得着这么冷血吗?”
忽然,顾南希停顿住,侧过头来看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冷血?”
她高昂着下巴,不惧他眼中的清冷。
他却是忽然抬手指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你既然不冷血,路过他们面前时怎么不施舍你那过份旺盛的同情心?”
季莘瑶一怵,回头看向那两个乞讨者,再转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时,理直气壮的说:“现在有多少蹲在大街边乞讨的人比我还有钱?我哪知道哪个是真的穷苦又有哪个是诈骗集团?何况他们有手有脚,也不是老人不是孩子,自己不去找工作,反而蹲在路边等着别人送钱,我没道理把同情心施舍在这种整天坐等天上掉馅饼的人身上!”
“看来你还没有糊涂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眸中的生冷敛了些许。
季莘瑶疑惑的看着他眼中的不耐,先是瞪着他与他对视,最后才募地反映过来,骤然转头看向那两个乞讨者,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些民工一样是有手有脚,如果他们真的山穷水尽,他们自己的城市乡镇自然会给发放属于他们的那份低保,完全没必要在一个他们不会生活太久的地方索要这些,可他们连续几天不工作只守在ZF和顾氏门前闹事想要钱,这和这些有手有脚的蹲在路边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顾南希的意思是,他也和她一样,并非完全的冷漠,只是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让他们谁都不敢再滥用这份同情心,因为你永远不会猜到这一切是真是假,这些民工可以在G市这样闹,等游走在其他城市时还是会这样闹,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滥用同情心,那些民工完全就可以四处游荡和这些乞丐一样坐等天上掉钱了。
这不是福利院,同情心不能滥用,所以,才会法不留情么?
她一时无话,顾南希薄唇微抿,见她那语塞的在自我思索的表情,冷冷一笑:“懂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是闭嘴不言,安静的跟在他身旁缓步而行,却是走了几步便犹疑着瞟着身旁那俊逸优雅的男人:“但也不该用电棍伤了他们……”
终于,他波澜不兴的眼仿佛多了一些了然之意,淡淡擒住她有什么在闪烁的双眼:“你是想提醒我什么?”
她顿了顿,募地惊诧的看着他。
难道他什么都知道?
难道高秘书在背后动的这些手脚他也都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她不是能上得了多大台面的人,而且有很多事情不能干预。
而他这点到即止的一句话,却让她生生的仿佛听出了什么。
这么说,这一切都在顾南希的意料之中?
既然他知道,应该就有他自己的判断力和分寸,她也没必要操心,便心照不宣的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去扰了这大好的夜色。
见她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只需轻轻一点便不再提及这些,顾南希欣慰的笑了笑。
北方的秋夜,繁华的闹市街,晚上近10点的这个时间,街上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