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毛泽民掌握了大量无可辩驳的事实,并以坦诚的方式向盛世才陈述利弊,盛世才终于被感动而放弃了心理防线。
面对戒备心理有所改变的盛世才,毛泽民继续揭示:“时下洪宪银洋、喀什喀票充斥市场,导致金融混乱,我们必须采取断然措施。”
盛世才虽然被事实驳得不得不承认面临的严重经济危机,但他毕竟是位精于谋略、善于权术的人物,他懂得该如何揽功推过,毁誉别人而保全自己的声誉与尊严。
他说:“啊!周先生一席话令我吃惊。我自从与中共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后,一心一意为贯彻六大政策,为巩固新疆这个抗日大后方,为支援抗日前线而日夜操劳,却放松了经济建设,没想到省府主席竟如此懈怠,真令我失望!”
说完后,盛世才传令齐副官请来省主席李溶,向毛泽民做了介绍。
盛世才亲切地指着毛泽民,对李溶说:“这位就是我上次对你说过的周彬先生,来自延安,是毛泽东的胞弟,是中共的财经专家。为了便于工作。他化名周彬。今后我们称他为周先生。”
李溶故作矜持之态,不失省主席的身份,礼貌周全地说:“哦!原来是周先生。久闻大名,未曾谋面。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幸会,幸会!”
毛泽民落落大方、态度诚恳地以礼相待:“久闻李主席大名,早该上府拜访,只因调查社会民情,了解财政情况,难以脱身,还请李主席多多包涵。今日相见,不胜荣幸。”
李溶一改单独与盛世才谈话的谦恭态度,俨然以省主席的自傲尊容与口气,对毛泽民说道:“周先生不必客气,你来新疆工作我表示欢迎。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尽管提出,我会帮助解决。”
盛世才善于借题发挥。李溶的话音刚一收尾,他便立刻不失时机地插话道:“眼前就有棘手之处,请李主席解释清楚。”
李溶听后不禁一愣,正在纳闷之际,盛世才紧接着又将毛泽民刚才陈述的那些弊端重复了一遍,并以平静的口吻问李溶是否清楚。
省主席李溶看一眼盛世才,心里琢磨好大喜功的盛世才肯定不会同意让人揭他的烂疮疤,于是摇头否认:“此乃危言耸听,不可轻信。督办治理下的新疆如今繁荣昌盛,万民敬仰,焉能如此?!”
盛世才听后不动声色,只顾抽他的香烟。
毛泽民掏出他早已写好的调查报告,翻阅了一下,平静而有分寸地说:“面对即将崩溃的新疆经济和如此混乱的货币,李主席竟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是有意回避,粉饰太平呢,还是真的耳目闭塞,无所察觉呢?作为主席如此高枕无忧,层层下属又何以做到居安思危,致力经济建设、支援抗日前线呢?我这里有份详细的调查报告,请李主席不妨参考一下。”
李溶被毛泽民质问得有些发怒,但他隐而不露,依然镇定地接过毛泽民递过来的报告,勉强翻阅了一下,抬头看看盛世才,盛世才熄灭了烟头,面对他平心静气,不露声色地说:“李主席!是真是假,该做个解释才对啊!”
李溶不加思索地断然说道:“督办治理的天下,国泰民安,焉有这等怪事!”
李溶说话的口气很硬,一来表明维护盛世才的决心,二来借此抨击一下毛泽民,以出刚才被质问的怒气。
然而他却判断失误,自讨没趣。
盛世才听完李溶的辩解之后,不仅不同意,反而变颜发怒,问:“李主席!你面对事实,竟然颠倒黑白,弄虚作假,报喜不报忧,说穿了,是为了你个人的宝座!经济混乱,你问心有愧!”
李溶万万没有料到盛世才会有这一手,因此被惊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泰然自如的毛泽民看在眼里,明在心头:善变的盛世才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不惜采用替罪羊的手法,宁是将经济混乱不堪的过错推给省主席。
有道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如今的盛世才重演周瑜故技,但省主席李溶却未必真心愿做黄盖。
毛泽民明知盛世才在演戏,却仍以假戏真演的态度对盛世才规劝:“督办!目前经济颓败的原因很复杂,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有战乱造成的遗患,也有外来势力的干扰,更有内部决策不力,贪污腐败,横征暴敛等人为造成的恶果等等因素。我以为省主席固然有失策的地方,但督办也还是有一定责任的。”
盛世才不以为然地说:“哦!周先生的意思是我也有过?不过这是省府的事,再说省主席有全权处理的权力。”
毛泽民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心平静气地说:“面对严酷的现实,当以和为贵。督办与主席精诚团结,协力同心,扭转时局方为上策。据我所知,政府不仅债台高筑,而且无休止的印发钞票,支撑经济局面。须知,盲目地印发纸币,势必引起通货膨胀,物价飞涨,货币贬值,这是经济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既然酿成苦果,就应顺势力导,扭转颓势,根除积弊,发展经济才对。责怪李主席一人,于事何补呢?”
盛世才故作惊讶地问:“依先生之见呢?”
“宽容李主席,开创新局面。”
盛世才沉思一会,转对毛泽民:“先生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令我心服。导致经济混乱的原因的确很复杂,应当做具体分析。刚才不过一时气话而已,李主席也不必计较,从今往后,李主席当为整顿财政全力以赴吧!”
盛世才顺着毛泽民给的台阶总算下来了,为了平和骑虎难下的局面,于是又点燃了一支香烟,颇自得地吞云吐雾起来,心里在想,我盛某此举可谓一举三得:其一,将经济危机的失职原因推给省主席,挽回了督办的面子;其二,宽容省主席,既显得自己有容人之量,又能采纳毛泽民的意见,显示出自己的民主风格;其三,提醒毛泽民,委任你财政厅代理厅长,必须搞好,不得失败,否则,省主席李溶便是你的前兆。
省主席李溶却有苦难言,还得装出一副知过必改的样子,表示惭愧。
他一直是处于被盛世才挟制于掌中的受气地位,无论对内对外大事,一律得看盛世才的眼色行事,为此,他很苦恼,也很惧怕,常为怕丢官罢职,甚至杀头坐牢而耿耿于怀,寝食不安。
这件事情虽说已转危为安,但给他的教训是沉痛而又深刻的,他更加看清了盛世才善于应变不可捉摸的狡诈面目,暗暗提醒自己今后行事,务必谨慎小心,且不可越雷池一步。作为省主席他的确是盛世才独裁统治的一个活摆设。
李溶的自省,说明他仍是个清醒者。
毛泽民从邓发的介绍中早已了解了盛世才的思想动态及其善变本质,但他不计较个人的任何得失与恩怨,他将以大局为重,帮助盛世才整顿好经济,稳定局面,支援抗战。
沉思后的盛世才突然站起,发出一声“来人”的传呼声,齐副官急忙跑上。
齐副官跑入大厅毕恭毕敬地行过军礼之后,问:“督办!有何指示?”
盛世才一挥手:“吩咐在小客厅摆宴!”
齐副官应声而下……
毛泽民担任财政厅代理厅长职务后,全身心投入到整顿财政工作的艰难任务中去。他面临重重困难,毫不畏惧。在党代表的正确领导和支持下,经请示盛世才的同意后,他大胆果断地整顿财政金融,在整顿的基础上发展经济,很快改变了落后的面貌。
在金风送爽、瓜果飘香的8月底的一天,盛世才在督办公署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庆功酒会,并在东花园设立了天然舞厅。
从花园舞厅传来悠扬动听的圆舞曲——《蓝色的多瑙河》。
美妙的旋律在屋内飘荡。
此时,休息室内光线幽暗,一双穿着华美的男女踏着舞曲正搂在一起翩翩起舞——他们趁无人之际跳着贴面舞。
随着窗外乐曲的结束,这双男女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男士是英国驻喀什领事馆的参赞,而女士却是盛世才督办公署的翻译官。他们分开后机警地望望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