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笑得太早了。
尾随李加的除了白斥候，还有一个人——沙飞。
沙飞这些天被“唐使案”折腾得焦头烂额。逮来的人，有的由头面人物作保，交了赎金，释放了；有的打得皮开肉绽，也审不出个结果，至今还关在牢房里。
这天晚上，忙里偷闲的沙飞来到宠幸的一个妓女家里消愁遣闷。妓女的家就在天西客栈斜对面的小巷子里。沙飞倚着桃红的如意枕，歪在炕上。纹蛇的手臂搭在女人柔滑、光腻的大腿根，摸挲着，揉搓着，醉眼痴迷地望着那张在昏黄的灯光下妖媚作态的面庞。弹奏的什么俚曲，吟唱的什么情歌，他都没在意。只感到情欲骚动，热血奔涌，热辣辣、痒抓抓的，难耐难熬……
当女人一曲方罢，俯身为他斟酒的时候，他趁势钩住她苗条的柳腰，紧紧抱在怀里。女人顺势躺下，半推半就，对着窗帘扬了扬眉。沙飞懒洋洋地光着膀子，欠起身子去拉帘绳。猛然，窗外传来桌翻杯摔、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好奇地撩开一条布缝向外一瞧，正巧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光线虽然微弱，他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他放下布帘，仰在炕上，脑子迅速冒出一个念头：“天这么晚，他要到哪儿去？”女人钻进他的怀里，妖媚作态，风情万种，而他已欲念全消了。他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拉开门扉就往外走。刚迈出一步，他又把脚收住了，因为白斥候刚刚从他前面走过去。白斥候微驼的背影拐过巷口，沙飞也接踵来至拐角，饿狼扑食似地紧盯不放。
李加和白斥候先后穿过人群走进驿栈了。
沙飞也来到了驿栈门口。但他发现，李加跨进里院之后，白斥候躲在了里院森暗的门廊附近。
沙飞未便进去窥探，只好蹲在外院一伙人群中，假装听一位白髯长者讲古。他知道，傅加斯住在里院；他也知道，傅加斯今天拜访了将军府。如果傅加斯和李加相识，且已相认，李加大可不必夜阑人静才去回拜旧友。而白斥候如要保护李加，何必相距一段呢？显然也想探个究竟。如果他们从无交往，李加私访就难理解了。傅加斯是“长安通”，交游甚广，李加是否急于掩饰自己，与他达成某种默契呢？如果单纯是谈生意，就没有必要这样鬼鬼祟祟了。
思来想去，沙飞断定自己的推理是对的，第二天就禀报了麹文泰。
麹文泰对这些似是而非的推理未置可否，因为沙飞到底拿不出一样确凿的证据。沙飞是挨了臭骂，急于敷衍塞责吧！但是李加的这些活动，也不能熟视无睹。“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吧。
麹文泰来回踟蹰着，拿不定主意。如果有个术士给占上一卦就好了，他就不必这样绞尽脑汁了。他信这个。可是现在沙飞立等指令，“抓”与“不抓”毕竟也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就用不着临时去找术士了。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枚铢钱上，便顺手拿了起来把玩着。忽发奇想，他双手合十，面对壁龛上的金铸佛像念念有词地诵祷片刻，暗自受领佛的启示：字面为“是”，背面为“非”。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捻动铢钱，铢钱旋转如圆，他猛地用手掌扣住，掀开，竟是字面朝上。
麹文泰再不犹豫了，他庄严地伸出五指有力地收拢，牙缝里挤出个“抓”字。看得晕头转向的沙飞如梦初醒，连连叩头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