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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温泉喜相逢(1)

延子松驰至大河沿,在小饭馆买了两个烤饼,正欲就茶水进顿午餐,猛然闯进两个官兵,不言不语向他扑来。子松眼尖手快,连口里叨着的饼子都来不及放,三下五除二,放翻了官兵,夺门而出,飞马疾驰,竟被关卡的马扎拦住,不得已回头北走,哪敢上官道?怎好走捷径!拐来绕去,总算甩掉了追兵。

时至酉时,他来到一怪异地段,沟壑纵横,南北狭窄,东西幽长,放眼不见端极,好怪好奇。

延子松这才略觉轻松,边吃烤饼边放马,信步观赏这狭长地带的奇异风光。只见陡壁突兀,拔地而起;怪石嶙峋,形态迥异:有的貌似大象,甩着弯弯长长的大鼻子;有的酷似骆驼,摇晃着上尖下阔的双峰;有的宛如古城堡,巍然屹立,森严悲凉;有的俨然曲径长廊,幽深莫测。你再看亭阁轩榭,鳞次栉比,岩画粗犷,但也不乏精到细腻。

奇异的自然风貌魅力正诱惑延子松忘情游历,突然被一班官兵拦住去路。

延子松不得不奋力自卫,直到地昏天黑,双方谁也见不到谁。子松便和坐骑在背风处靠在一起歇息。

清晨,延子松刚走出四十余里的幽谷鬼域,拐上大路,又遭官兵拦截追捕。

只得再次落入荒野,在尾追官兵逼迫下,荒不择路,渴不择饮,饥不择食,困不择地,一味地逃亡而去。

不叙延子松屡遭杨增新追杀,慌于逃亡落魄之事。且说那绝世桃源的宝莲女,虽和子松仅有一夜之欢,却尝到了终生难忘的愉悦之快感。刚过完大年,竟呕吐连连,口涎不断,中秋之际,居然产下一女一男,乐得全家喜地欢天。

光阴似箭,转眼进入民国二年夏天。婴儿长到半岁,正是逗人好玩的钻石期。宝莲母亲把两个孙子疼得整日爱不释手。父亲呢,一回家乐呵呵地把孙孙玩耍个没完没够,老两口饱尝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惟独宝莲另具一番心思,看到男孩愈长愈像其父,便愈发思夫恋夫,常常是身体奶着孩子,心思却在丈夫身上,以至珠泪滚滚,暗暗动了寻夫上路的念头。这千里寻夫念头一动,便有意叫孩子少吃自个那汨汨如泉涌的奶水,多吃羊奶或是牛奶。其母不明宝莲心迹,见孙儿已一岁有余,也就听之任之。

夏至清晨,宝莲喂饱了两个小宝宝,瞅了又瞅,亲了又亲,然后咬着嘴唇,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小宝贝,跨上了千里寻夫之路。

宝莲从未离开过桃源,哪会知道路?只知上了官道往西再往西,一路寻来访去,赶到伊犁时,已是子松出逃之日。

延子松的新朋旧友或死或逃,或怕引火烧身,能躲则躲,可避就避,反正宝莲不认识他们,只要他们不愿相认,宝莲举目无亲,只能瞎碰瞎问,致使宝莲周折旬日,恁是访不出个准信儿,寻不到确实的正道儿。

延子松究竟去了哪里?朝什么方向走了,走的哪条道儿?宝莲在伊犁兜了三圈,也没弄出个结果,她好失望。但她确信一点,她来对了,至少可以坚信,她的丈夫延子松尚活在人世,因为始终没听到延子松遭遇不测的坏消息。

宝莲出世以来,抛头露面闯荡大千世界,尚属首次。经此一游,她初尝了人世的艰辛,体验了人际关系的复杂和险恶,必须得多几个小心。宝莲每感悟到这些弥足珍贵的经验,就不难理解父母遁声匿迹于绝境的心态,就不难体谅父亲对外人闯入桃源必欲置其死地而后生的初衷。总之,她最深切的感慨是:“人活一世不易啊!”

宝莲怀揣几个小心走访着,她着意观察比较了许多人的反应,对询问延子松下落的她,反应大致有四种:惊诧莫名的,冷漠不理的,爱莫能助的,好奇询问的。甚至有尾随盯梢的。

总之,延子松的大名很少有人知晓,人们只晓得有个延壮士,并情不自禁地津津乐道。

宝莲从人们描述的形象认定,那位“延壮士”便是她的丈夫延子松无疑,由此,她甚感欣慰。

这一日又来到大河沿子,宝莲走进茶馆,她想美美喝一顿奶茶。她慢悠悠地吃着烤饼,喝着奶茶,细细地询问着丈夫的事。宝莲这回不问“见没见过延子松这个人?”只把丈夫的形体外貌特征描述一番,然后问掌柜“见没见过这个人?”她询问的方式这么一改变,那反应就明朗了,收获也就丰厚了,再没有似是而非或是模棱两可了。

只听那掌柜善意轻声回答:

“见是见过,只见官兵跟沟子[屁股]追他,去向不明。反正是没逮住,但也没过这大河沿子。你放心去找,当心点,莫做了官兵的向导。”

宝莲心里这才有了底,子松大致还在大河沿子以西。那他吃什么呢?便买了十几个馕饼子,把自备的油面肉干省下来,好留给逃难的丈夫吃。

延子松一直逃东躲西,不觉不知,已远离温泉镇一百五十余里,只见碧波浩淼,鸟旋蓝天,近处绿水澹澹,远方云雾漫漫,好一方水泊,宽阔无边,天连水,水接天,方圆足有四五百平方公里。水泊四周不见人踪,只有翠柏云杉,鲜花盛开,虫鸣蛙喧,水滋草肥,绿茵连连,好一方风水宝地!

延子松虽说是落难人正四处流浪,天公却刻意叫他在赛里木湖畔尽情徜徉。

自出世以来,他哪曾见识过如此博大深邃的内陆海洋!

他确实饿了。他走进丛林,守株待兔,终于逮住了一只灰色的大野兔。他愉快地捡来干树枝,燃起篝火,美餐一顿。

他记不得有多少天不曾洗澡了。他试了下水温,不寒,大热天洗澡是何等的乐事啊!

他细细地刚搓洗过上身,一扭头无意中看到了人马移动的倒影。抬头一瞧,不得了!一班官兵尾追而至。延子松只好上马飞奔。

宝莲一路寻来,穿荒漠,走戈壁,一心寻夫,无心赏景,不知不觉来到一优美去处,只听林静泉水叮咚,且见天净群鸟飞腾,眼下众芳争奇斗妍,野鸭团团游弋戏水,好一处净土胜地!

宝莲只惦念丈夫下落,虽无心游览赏景,却饥肠咕咕争鸣,不得不下马,手掬纯净的矿泉水,口嚼香喷喷的干馕饼,一边吃着,一边溜达着,不由自主地被这迷人的风光深深吸引。

她不自觉地游着,漫不经心地吃着,直到山鸡的叫声一连串贯入耳中,她才下意识地寻声走去,寻来觅去,尚不及看上两眼,美丽的山鸡竟扑嗒嗒扇着双翅飞走了。就这一瞬间,奇特的景观迷住了她的视线。

你看那峭陡的石壁缝隙里,居然无端喷发出似水似气的东西,造出弥漫不散的雾气,仿佛掀起了一层又一层暖烘烘的巨型蒸笼,热气扑面而至。随之如父亲所说的那种怪怪的硫磺气味也冲鼻而来。“啊!”宝莲不禁喜叫一声,紧趋急赶,待温暖的水星洒落在她的脸庞时,心里方才踏实了。她惊喜地呼喊着:“热水泉子!我见到了热水泉子!”

宝莲听她父亲侃热水泉子的事,前后不下十次,每每招得她心驰神往。那绝世桃源南山狭谷深处,就有她向往已久的温泉。她父亲每次谈到洗矿泉热水浴的舒畅痛快劲,无不自美和幸福。无意中的得意成了客观上的炫耀和独享。

诱惑得她的母亲垂羡不已,跃跃欲试,至今未成行如愿。而如今叫她的女儿遇到了,岂可错过难得的机遇,岂可误了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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