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09
默默的读完这封信,香香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卫生间。卫生间热水充沛滚烫,长时间用喷头冲洗头发、背脊、肩头、腹部、腿和脚。
洗澡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口裂了,红色的液体伴着疼痛蔓延开来
香香感觉到了失去后的怅然若失,也许也曾后悔。渐渐的,想起了父亲一个熟悉的微笑,一个怀抱,一种气味。熟稔而又美好。然后,也许会哭,也许可以很坚强。在一段时间的颓靡之后。才能重新振作。
世上最难受的一种感觉是,和最亲爱的人阴阳两相隔。在父亲去世后的这段时间好乱、好烦心、很闹心。没有一丝归宿感。
有时候她总感觉疲惫。自小她就是两个性格共存的人,一边是读不懂的忧郁,一边是太阳高挂的画。有极其开朗对别人的一面,有时却心存惶恐,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恨不得还人家十分的情。她是这样竭尽全力的人,只是因为知道这世间人情冷漠,所以更愿意去珍惜一分分的暖意恩情。
爸爸,我爱你香香举头看着窗外高挂明月的天,心里默默的说。关于这个自己称呼为爸爸的男子的一点一滴不断涌上心头
他三十岁才有了女儿,原因很简单,医生说他与她的结合,受孕率极低。没想到比他小五岁的她,却在孩子五岁那年,提出了离婚。
离婚的时候,关于女儿的抚养权他毅然要了回来。在上世纪90年代的县城里,离婚在别人的眼里,还是一件极悖于常理的事情,好多亲戚朋友都劝他,离婚了,就别再带个孩子了,况且还是个女孩子,不如让她跟妈妈。
但是他没有,前妻也不让,最后想出了个荒唐的想法,让女儿自己选。
五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但是却选择了爸爸,说起理由,五岁的孩子掰着手指头说,爸爸喝多了酒爱喝水,我要留下来给爸爸倒水喝。他是有一个这样的习惯的,而且,他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天爸爸不能动了,你可要想着给爸爸倒水喝啊。”
没想到,五岁的孩子,记这个记的那么清晰。欢乐的童年并没有因父母的离异而改变,认识了好多朋友,性格依旧欢快。
离婚了,不再烦恼了,但也寂寞了许多,还好,有女儿做伴,小小的可人儿每天必缠着他讲故事,经常是一本安徒生童话选,讲到自己实在是撑不住了,才看到她渐渐合上眼睛。
单位里面有个好心大姐给他做媒,他确实也心动了,没个女人,这个家怎么看也不象个家。
彼此见过几次面,也渐渐熟悉,女方提出到他家看一下。周末,他领女方回家。女儿也在家,他笑着让女儿喊阿姨,没想到女儿的敌意很重,低着头在纸上画,不言语。
气氛相当尴尬,女方坐了一会儿,终于败在六岁孩子的敌意中,走的时候,不甚满意,对他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再考虑下吧。”
他回到家,气不顺,沉着脸不说话。晚上,女儿又拿着那本要翻烂的安徒生童话让他讲故事,他不耐烦,刚刚说了句今天不讲了,没想到女儿却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不是想给我找个后妈啊,我不想做白雪公主,不想被赶进森林里面。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女儿的手紧紧的拉住他的手,爸爸,我害怕。
他的眼睛有点湿,自此,再不提找对象的事情。
女儿一次次在空荡荡的家里尝试独自入睡。他还未没有回家。由于单位下岗,他只能在外开出租车载客奔波,他只想多挣钱让女儿过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灯光太刺眼,女儿无法睡着,偶尔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灼痛。于是在枕边放一张两人的合照,睡觉的时候就拿着它。这个习惯维持了多年。不知道为什么,这始终是女儿最深刻的年少记忆。
女儿渐渐长大,一来二去,他的生活就耽搁了下来,他本来结婚就晚,又加上喜欢喝酒,年龄越发的老,单位里那些热心的大姐也渐渐疏于登门。
那天骑自行车带女儿回家,路过一个每日要经过的缓坡,十岁的孩子突然要停下来,他不解。看她从后坐上跳下来,推着自行车后架对他说:“爸,我推着你,你骑上去吧,我每次都能听到你喘气。”
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确实是老了。
2
女儿十四岁那年初潮,半夜。那个时候,女儿已经分开到另一间小房子去睡,他白天和单位的同事喝了一点酒,晚上睡的沉,一开始没听到女儿惊慌失措的哭声,再后来,女儿拼命敲他的门,这才惊醒了他。小女生已经懂得害羞,哭着对他说:“爸,我肚子疼还流血,是不是快死了,我害怕。”
他的头晕晕的,跳起来忙着给他找药,止痛的,消炎的,忙里忙外,酒精的作用使他的神智有些不清醒,尤其是女儿说她流了好多血,他脑子里面各种奇怪的病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自己可就一个宝贝女儿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他的的士每天只能放在公司的车库,不能开回家的,于是他跑到邻居家里敲门,邻居家有辆私车,他想,先把女儿送到医院去再说。
邻居给他开门,他站在门前,惊恐失色,这个场面多年以后还被邻居津津乐道,说他的样子,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发着抖说,出大事了,这可怎么办啊?
好在邻居家的妻子细心,问清原因,皱了皱眉头,到他家里对着哭泣的女孩子问前问后,最后竟然笑了起来,摸着她的头说,你长大了,孩子,然后拿来了干爽的卫生巾。
他站在一旁,恍然,忍不住傻笑,但笑之余,难免一阵心酸,自己让孩子受了这么多的惊吓。
邻居家的女人要他去给孩子煮碗面,面条要细细长长的,象征着一生幸福连绵不断。他笨手笨脚,生怕面条不够细,不够长,一碗面做了近一个小时,看着女儿幸福的吃下去,他擦擦自己的汗,笑出来。
小女生吃完面,红着小脸说,爸,你看你急的,都出汗了。
他微笑着说,能不急吗?我可就你这一个女儿。
话一说完,忍不住就有前尘往事呼啦散开来,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她的高兴,她的伤心,她的得与失都能让自己的神经大大触动,这个娇柔的小家伙,正象花一样渐渐开放。
那一年,他四十五岁,女儿十五岁。
事后,他曾经问过十五岁的小女生,说,如果有一天,爸爸老了,你也嫁走了,不知道谁会照顾爸爸,为爸爸着急。小女生嘿嘿一笑,爸,那当初你怎么不给我找个妈妈啊。
他的心凉了一凉,原来六岁那年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而她,却那么深的惦记着他会不会有幸福而没有再婚,一时间,有些心酸,他希望女儿说出来自己不远离的话,哪怕只是说说。
可是小女生微笑看着他,没说话。
小女生终于长大了,没想到中考失利,第一年,并没有考上自己顺心如意的高级中学,初中生很失落,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有上了高中的同学过来道别,她谁也不见。
那一段时间,他的头发也开始露白了,却遇到了这种事情,他想了无数办法,想哄女儿开心,甚至故意在家里假装滑倒或是被水呛着的怪样子,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看到这样子,每一次都拍着手大笑,但是此时却无动于衷,女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孩儿了。
他实在没办法。后来想着能不能从其他途径让女儿上个普通高中,但是跑了十几天,腿都跑细了,却没任何结果。
没想到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女儿主动提出复读。这让他喜出望外,跑着找人,联系学校,请客吃饭,开学的时候,终于将女儿送到了一家不错的中学里面。
初中生的性格依旧开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学习更刻苦了,他心疼女儿,半夜里起床总是会敲敲女儿隐约亮着灯光的门。后来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只有起床看到初中生屋里的灯熄了之后才安心睡去。
女儿终于考上了如意的高中,他却又不安心起来,在外地会不会受人欺负?她的生活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会不会不习惯。他说服了女儿,送他去上学,报完到之后,他对女儿说,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她则显得有点不耐烦,爸你都说了十遍了,再说,我的耳朵都要破了。
同屋几个女孩子善意的笑,他也跟着笑,女儿推着他往外走,推到走廊上,却变成了搀着他的胳膊,声音也哽咽起来,对他说,爸,你一个人在家,少喝酒,多运动,我可不愿意等我放假我回去时,爸爸变成了一个糟老头。
出了学校大门,他犹豫了一下,拎着行李进了一家房介公司。
向公司提出了申请,要在城区载客一个月租了一个月的房子,每天都要跑到中学里面,悄悄的看着女儿,门口的保安一开始总是不让他进,他给保安说好话,又买了条烟,这才允许他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快乐的身影,他这才放心。
想见女儿了,事先打好了电话,然后偷偷把的士放在隔着几个路口的几条街,女儿在街边接他。天冷,她出来时穿的少,惹的他一阵埋怨。远远的来了公交车,他伸出手拦车,喊公交车停下,但不是站牌,公交车哪里会理他,一阵风似的开过去,他还对着车屁股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