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时方才看清,眼前这人披头散发,邋遢不堪。然而两只眼睛却喷射出一股精光,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器宇轩昂,
楚剑门的来历,苏阿牛早先已经对我说过。妖祸刚起之时,楚剑门与花剑门同去请求晋国国君以兵力援助,共抗妖魔,却反被国君暗派人手,屠戮至尽。眼前这秦昊自称是楚剑门门下掌门大弟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他一听见“灵剑门”这三字,表现出的欣喜欲狂之情,却又不像是假装。无论如何,不管他是何身份,总之他应该是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也许包括灵剑门,师傅,无名山,还有我的来历。或许他便能解开这数月来一直埋藏在我心中的疑惑。于是我略作思量,便如同曾对苏阿牛说的那般,将所有我知道的一切尽数与他说了。
秦昊听我说完,只低头沉默,苦苦思索,口中道:“原来许掌门只带了你隐居到了一座高山上,那么灵剑门其他的门人弟子又都到了哪里?怎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一点消息?”
苏阿牛插口道:“灵剑门的其他弟子多半是战死了,只徐掌门带了这位朋友逃了出去。这些都是被刻在那堵石墙上了的。”
秦昊又向我问道:“那堵石墙上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我初次见到那堵刻了字的石墙,是在刚刚离开无名山的时候,距离现在约莫也有数月之久了。而且石墙上刻的那段话虽然句意通畅,一目了然,但是很多地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让人捉摸不透。若想要一字不漏的记下来,极其不容易,更何况我只大概看了一眼,便即与那巨大的怪物打斗去了。但是说来奇怪,此刻秦昊向我问起,我脑中略一回想那石墙上的字,整块石墙的模样竟然清清楚楚的映入我的脑海,宛如就在眼前一般。当下我便将那石墙上刻的句子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地对秦昊说了。
秦昊思索半晌,道:“如此说来,灵剑门确实在妖魔入侵的那一天全门战死。然则为何等灵剑门在外界已经消失了音讯之后,妖魔之祸才在中原大地蔓延开来?难道这妖魔之祸并非天劫,是有人蓄意为之,是想先将四大剑派这最大的障碍一一铲除,再图大业吗?然则又为何单单只灭了灵剑一门,妖魔便四处肆虐,提前暴露了计划?这其中的缘由,着实难猜。”
我问道:“我师父便是为此,才要我重建灵剑门,以扫荡妖魔,济世天下,是吗?那么我到底是谁,我父母是谁,这段话里面有说吗?”
秦昊苦笑道:“徐掌门说,你是‘世间万剑之灵’。可是这‘万剑之灵’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是说你剑术绝顶,世间所有练剑之人都要对你俯首称臣吗?徐掌门还说,他集了平清前辈,褚乐前辈等人毕身灵力,构建了一个‘极乐天’来供你成长习剑,看来便是你说的那座‘无名山’了。只是这‘极乐天’到底是什么东西,怎样个构建法,那是你灵剑门的本事,我这楚剑门的弟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懂的了。”
一时间以我心中百感交集。想起曾经在极乐天跟师傅练剑的日子,虽然无聊,却也着实逍遥快活。在对比现在过着生死难料的日子,整日听见的都是“妖魔”、“蛮族”,不禁对眼前这个世界感到一阵厌烦。
秦昊却又接着说道:“徐掌门要你重建灵剑门,扫荡妖魔这件事,只怕已经是办不成了。”
我心中一沉,问道:“这又是为何?”
秦昊却反问道:“你的剑呢?”
我伸手将手中的玄天剑递到他面前,他却不伸手来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道:“这样的剑,也能除魔吗?”
我突然想到,他是说我的手中只剩一把断剑。用这样的剑来除魔,确实不太可能。可是这世间又不只有这一把剑,我武艺在身,又不依靠什么宝刀利刃,当年与师傅拆招,便是凭了手中一把木剑,也曾失手将师傅震伤。于是我回道:“这把剑确实不行,只因它曾是我师傅的佩剑,我心存感念,一直带在身边。将来我再随便去找一把剑来,一样能除魔。师傅教我‘灵力为本,剑法为末’,只要我灵力修炼得到家了,即便是一把寻常的铁剑,也能教那些妖魔无处遁藏。”
听完这话,秦昊却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声中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满满的尽是苦涩:“这世界若是还能找到一把剑,我早就冲出去跟那些妖魔拼个你死我活。纵是不敌,也好过龟缩在这石屋之中贪享清平。中原晋国那个狗王,怕人们起兵反抗妖魔,早就将所有习道之人杀光。如今中原土地上别说是一把剑,就是一把锄头,只怕也难以找到。而四大剑派的弟子死的死,逃的逃,今日能遇见你这么一个灵剑门的弟子,就已经让我倍觉侥幸了。”
苏阿牛这时又插口道:“我听说当日楚剑,花剑两派齐至国都郁朗,请求国君拨兵相助,却反被国君派人围剿。楚剑,花剑两派在当日就已全派覆灭,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秦昊脸上陡然变色,似乎又想起当日那场血战,不由得惊怒交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道:“那日楚剑花剑两派,确实是全派覆灭。说到底,只因两派掌门均没有想到国君竟会不答应除魔之事,不仅如此,还在当夜派兵暗算偷袭。否则就凭他手下那些酒囊饭袋,莫说是两派合力,就是只有我楚剑一派,也早就杀入皇城,改朝易代了。那****两派弟子各自经历一场血战,最后终究是战事突至,猝不及防,让那狗王的贼军占了上风。我肩头被重砍一刀,立时便晕厥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尸堆中。瞧这些尸体的衣着服饰,尽是花楚二剑派的门人,再细加分辨,二派的掌门人赫然也在其中。那时我才知道,从此中原大地便再也不存在四大剑派了。那些贼军将我砍倒,眼见我伤势如此之重,料想我定是死了。他们又怎会想到,我楚剑门的云山功法,若是连这点伤势都抵受不住,便枉居四大剑派之一了。”
听到这里我心感好奇,问道:“云山功法?那又是什么?”
秦昊慰然苦笑道:“你身为当世唯一一个灵剑门弟子,却对四大剑派一无所知,连你自己剑派的名字,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也难怪,你自小在世外隐居,对这些事情当然毫不知情。中原大地习武修道者千千万万,然只以四大剑派巍然鼎立,你道那是为何?只因四大剑派各有一套当世无敌的独门绝学,这才在中原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你灵剑门自是修炼灵力,玉剑门修巧力,花剑门有一门花间功,这‘云山功法’,则是我楚剑门的绝学了。其他三排的神功有何厉害之处我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但我楚剑门这‘云山功法’,乃是激发人体自身的刚柔二力,再加以巩固至精,为己所用。使将出来时,一招递出,内含千斤之力,有如山石压顶,而练功之人身体却至柔至韧,飘忽若云。你想,任你再霸道的刀剑,再厉害的招数,若是砍到浮云上,自是伤不到它半分。‘云山功法’,便是名由于此。”
我本以为苏阿牛听了这话,定然又要挖苦一番。没想到他竟双目圆睁,听得颇为认真。
秦昊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道:“总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从四大剑派尽数灭光的那一天起,妖魔之祸便注定无法平定。这是中洲注定有此一劫,多做反抗总是无用。我倒是早就看开了,你们二位,也早些顿悟吧!”
没想到苏阿牛听了这话,突然怒火中烧。他猛地一下站起,对秦昊吼道:“你放什么屁!我爹,我娘,我兄弟,我妹子,全都被妖魔杀了。现在中原大地还有多少人在饱受祸乱之苦!妖魔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得安生!我本以为四大剑派都是些习武修道,能渡众生于水火之人,没想到楚剑门的掌门大弟子,竟然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嘿嘿,我以前可算是看走眼了!”
秦昊却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这位灵剑门的小兄弟也是四大剑派的人吧?若是没有他一路陪着,你还有命走到这红土地上来吗?他的本事如何,想必这一路上你是见过的。然则你自己问问他,想要平定妖魔祸乱,他倒是有何高见?”
苏阿牛哼了一声,道:“剑灵的本事,我当然见过。他虽是四大剑派门下,但即使没有剑,本事也一样了得。我初见到他那天,他就徒手打跑了一只比他高大几十倍的妖兽,这情景我是亲眼目睹。凭他这般本事,想要重建灵剑门,平定妖魔之祸,又有何难?哪像你这楚剑门的败类,只会躲在这北蛮之地,整日醉生梦死,贪享清平之乐。若是你师傅周掌门泉下有知,只怕他老人家心里不太好过。”
秦昊听了这话,目光突然涣散,喃喃道:“我师傅……我师傅……。我师傅倒是一心想扫除妖魔,解救众生,可是结局如何?我一直在骂那李元佑是狗王,是中原祸胎,可有时候又想,或许他真的是对的。哪里有什么妖魔之祸,这是一场天劫,中洲命运该当如此,又有谁能与命运对抗?倒不如坦然接受,自求多福。”
苏阿牛怒哼一声,不再答话。突然,他伸手指着一个黑暗的角落,惊道:“那……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