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第二天上午,任媛在西河浮桥头下了车,沿河而走,不远便是三闾庙了。这儿原先是一个大码头,一块块大麻石从村口一直蜿蜒到河边。拾级而上,进入圆拱门,一条窄窄的麻石小街,两边是矮旧的老木屋子,间或还有不少明清老古屋。
一路问了不少人,转弯抹角,在一个大村庄后找到了学校。这个学校原是一所幽深的大庙,已经破旧不堪了,孤零零依山而立。操场倒不小,一大片绿地显得生机盎然的。
任媛挨个教室看了看,没看到志成,又去教研室,也是空无一人。
出来,庙边一排矮屋前,有一位白发老人坐在那儿补衣服。任媛过去问道:“爷爷,你晓得向志成去哪儿了么?”凃大爷说:“小向啊,领课本去了。”任媛说:“开学好几天了,还没发课本呀?”凃大爷说:“钱不够,给耽误了。”任媛说:“爷爷,你也是这儿的吧?”凃大爷说:“可不是,三十年了,看看门敲敲钟的。边上有凳子,丫头坐着等吧。”
任媛坐下说:“这座庙挺古老的,该有年头了吧?”凃大爷说:“是呀,明朝年间一个姓景的大窑主建的。以前,这儿逢年过节可热闹了,大家都来祭拜陶师爷。”任媛问:“陶师爷是谁?”凃大爷说:“就是我们做瓷器的祖师爷啊。”任媛说:“现在里面什么也没了。”凃大爷说:“原来进门的大厅里有一座陶师爷的大像,活灵活现的可神了。”
任媛不禁回头看看这个破庙,仍然不失庄严威立。
凃大爷心想,小向刚来几天,就有一个接一个的丫头找他,这小子艳福不浅啊,于是问道:“你也来看小向呀?”任媛说:“我们是老同学,过来看看他。大爷,我来帮你补吧。”凃大爷说:“人老眼花啰,谢谢了。”任媛也没补过衣服,不过凭着一双巧手,三下两下补好了。
任媛想了解更多情况,便试探着问道:“这几天有不少人来吧?”
凃大爷说:“多着呢,有个细高个,有个娃娃头,有个长得跟你差不多的,有个白胖胖的,还有个戴眼镜的。”
按说的特点来看,肯定是丽丽、兰兰、艳艳、那娜和关文娟了,任媛又问:“那细高个是一个人来的呀?”凃大爷说:“头一次,是小包包车送来的。”
任媛心想,她父亲还会亲自来这儿?头一次,那是说还有两次,三次,不一般,这才开学几天呀,来了至少两次以上,便说:“她父亲可是个大官,爷爷,你也看到了?”凃大爷说:“不晓得,车到这儿,有个司机帮小向卸下东西就走了。大官,多大的官?”任媛笑道:“能管千军万马吧。”
凃大爷说:“看不出来,还是一位大家闺秀。不像,一点架子也没有。那丫头可水灵了,在这儿抹窗户,扫地,洗衣又买菜做饭的,可能干了。”
任媛心里有数了,又问道:“爷爷,你们这没食堂呀?”凃大爷说:“一共才六个老师,住的近的回家吃,远的自己做。”任媛问:“小向会做么?”凃大爷说:“他做的菜可好吃了。”任媛笑道:“那一定是红烧鸭子了。”
凃大爷捋捋白胡须,笑道:“是啊,你怎么晓得,好像见着了似的?”任媛说:“来的时候,一路上有好多鸭子,我瞎猜的。”凃大爷说:“可不是,乡下别的没有,就是这鸡啊鸭啊的多。”
任媛问:“人家还会卖么?”凃大爷说:“求之不得啊,卖卖,有钱哪能不卖呢。咱乡下人就指这些,卖点零花儿用的。”任媛说:“爷爷,我能再麻烦你帮我买一只么?”凃大爷说:“好啊,我买会便宜的。等下,我去挑只大的嫩鸭来,我给你们杀好洗好。”
任媛拿出五十钱给凃大爷,凃大爷说:“不用这么多,这么大票子,我们乡下人哪找得起?两块就够了。”任媛说:“剩下的留着,以后再买吧。”凃大爷接过钱说:“小向真好福气啊,多的,我慢慢再给他买好了。”任媛说:“我们来总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谢谢爷爷了。”
“看这丫头嘴巴子甜的。”凃大爷伸出大拇指夸道,“小向,好小伙子啊,大家可喜欢他了。”
任媛笑道:“才来几天,就有那么好呀?”凃大爷说:“别看小向年轻轻的,教起书来可有一套啦。他上课,学生们都竖起耳朵听,课堂里那是鸦雀无声,打个屁,在外头都能听到呢,纪律可好了。”听到这儿,任媛不禁笑了。
凃大爷说:“以前小向带的那个班呀,捣蛋鬼多,可难管了。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不是相骂,就是打架,闹得鸡飞狗跳的,连校长都没法子管他们了。这不小向一来,他们一个个全变好了。小向真不赖,大家打心眼里佩服,还是你们城里人行,学问高就是好啊。”
志成骑车来了,后面驮着一大捆书。
任媛忙跑上去,看到志成消瘦的脸庞,便阵阵心酸了。志成边解绳边说:“哟,你来了?”任媛泪汪汪笑道:“怎么,不欢迎?”志成说:“哪里?只是想不到。”
任媛笑道:“该来的,便在情理之中;不该来的,就是意料之外。”
志成说:“看你又多想了,我意思是你来了,是我意外的惊喜。”任媛问道:“那份内的惊喜又是谁呢?”志成笑道:“那还用说,你呗。”任媛笑道:“答对了,向志成同学,给你满分。”
志成被她的机智逗笑了,说道:“兰兰、那娜、艳艳和关文娟都来过了。”
任媛说:“本来嘛,又没谁冤枉你?这样算来,我还不算最晚的一个了,是吧?”
志成心想,莫非丽丽来,她也晓得了,这下麻烦又来了。任媛见他未作解释,笑道:“不可能有问不答吧,向老师?”志成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任媛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瞧你,连丽丽的名字,吓得都不敢说了。”志成说:“人家怕你不高兴呗。”任媛说:“能坦诚相待,且饶你一回好了。这儿真不好找,绕来绕去的,我一路问了好多人呢。”志成说:“打个电话,我到村口接你多好。”
任媛急于知道昨晚的事,便说:“昨晚,我去了你家,可你不在。”志成说:“我去关文娟家了。”任媛说:“你妈说,你和丽丽趟马路去了。”志成说:“瞎说,没有的事。”任媛问道:“那你妈怎么会那样子说呢?”
志成心想,我跟妈说了,她反而这样,其意不言自喻,便说:“当时丽丽上街,我们是一道走的。到了龙珠阁分手,我去龙缸弄关文娟家了。大概七点半到的,十一点离开,不信,你以后可以去问的。”
任媛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去文娟家呢?”志成说:“那儿是兴国瓷厂家属区,里面有明清留下的大厂房,我想多看看,好用文字描述下来的。”任媛问道:“你真开始准备素材呀?”志成说:“不记不行呀,拆建太厉害了。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那过去的风貌了。”原来如此,任媛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志成把钥匙给了任媛,说道:“中间是我的,你先去吧,待会儿我就来。”说完拎起书,去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