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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代红颜为君尽 3

“不……”

苏拂拒绝的话还未出口,那人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别不自量力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是啊,他一介草民,怎会有与帝王叫板的权利,更何况还是个蛮不讲理的帝王。

苏拂只觉浑身如坠冰窖,他跌跌撞撞朝冀州侯府跑去,脚步虚浮,白色的衣衫更显出他的弱不禁风。他终于到了苏府,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妲己,与她商量该如何去做。或者,他们二人远离尘嚣,去寻找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

可是,苏拂美好的幻想却在进入那扇门时瞬间破裂,他听到苏妲己说:“妲己愿意入宫。”那样轻快的语气,仿佛入宫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是的,苏妲己愿意入宫。她不想要冀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她不想连累抚养她长大的父母,更不想把苏拂置于众矢之的。

“妲己姑娘花容月貌,此次进宫必能博得大王欢心,宠冠六宫。”殷商派来的人笑呵呵的走了。

妲己转身走入自己的闺房,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苏拂……难以置信的目光,刺得苏妲己心口生痛。垂眸,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终归是有缘无分呐!情缘二字,最是难测。自古有情人几多,然终成眷属者甚少。没想到今日他苏拂竟成了其中之一。

苏拂茫然的走在街上。天还是那样蓝,白云依旧游得那样悠闲,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寂寥的秋日,难得出现这样祥和的好天气。苏拂看着此刻的光景,心中凄苦无比。从此,再不会有与他策马奔腾、共享四时美景的苏妲己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苏妲己不会再是苏妲己。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唯有做到不去打扰,唯有祈祷她幸福快乐……

苏妲己进宫的日子是翌年的上元节。这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这天,冀州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漫天纷扬的雪花中,苏拂一身单薄的朱红锦衣独立于高耸的城楼上,目送那载着苏妲己的宝马雕车离去。他从袖间取出一把白玉打造的笛子放至唇边,轻轻吹出一首上邪,笛声传遍了整个冀州城……

那年初春泛舟游湖,他无意间玩笑的举动害得她丢失了心爱的笛子,惹得她红颜动怒,转身跃入冰冷的湖水中。后来他和她一起被救上岸,谁曾想这件事竟令她芳心暗许,她从此倾心于他,又怎会怪他令她遗失了心爱的笛子。

她不知,那把玉笛早已被他珍藏起来,只等找个合适的时机送还给她。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妲己她应该……不需要了。

漫漫红尘中,他不慎遗失了她,就如同那年她不慎遗失了那玉笛一样。只是,玉笛会被他珍藏,而她,失了他,又有何人怜惜?是那薄情好色的帝王吗?

喧嚣的唢呐吹响中,苏妲己依稀听得见苏拂吹得那曲上邪。仿佛当年她对他轻声吟咏:“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无法抑制的在轿子中失声痛哭。

皇城的上元节要比冀州热闹几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远处灯火漫天,楼下锣鼓喧天,在这样的灯火不夜天,妲己心中只有寂寞无边。

轿子在一片吵闹声中驶入皇宫……苏妲己掀开轿子的一帘,冷眼看着奢华的宫殿。皇宫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金碧辉煌,是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的啊!看,连来往宫女的衣服都是用丝绸织的。

来到大殿上,这里灯火通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苏妲己端庄地走入大殿叩拜帝王。

“你就是冀州侯苏护的女儿?抬起头来。”

苏妲己机械地抬起头,目光呆滞。然而即使如此,也没有对她的倾城之姿造成半分影响,反而增添了一股楚楚动人的柔顺。

抬头,苏妲己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身旁众人惊若天人的目光、以及上位者眼中的那片惊艳。

“恭喜大王,喜得美人。”众臣纷纷道喜。

在一片阿谀声中,妲己被封妃,赐居苏华宫。苏华宫,是宫中最奢华的宫殿,妲己在一众奴婢的簇拥下入主苏华宫。

远方,苏拂吹了整宿的笛子,直到天明,雪花倾泻在他身上,直到把他塑成雪人。

我感受着苏拂渐凉的体温,担忧蔓延在心头,再这样下去,他会受风寒的。我努力的散发着一丝温暖,想替他暖暖身体,可是没有用。我分明感受到了从他心底散发出来的那股寒冷,还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心痛。那股寒意,连我这上古的通灵暖玉都驱不散。

终于,在黎明时分,笛声戛然而止,朱红锦衣的男子倒在了一片大雪之中。四周是晶莹的白,唯有他一身朱红锦衣置身于天地之间,像一朵绚丽耀目的曼莎珠华,不甘命运的羁绊,与天地发出挑战。

天若有情天亦老!

苏拂死在最美的季节。

三月,草长莺飞,拂堤杨柳,明明是春光烂漫的好时节,苏家上下却弥漫了悲哀,整个府中一片素白。

有传言苏家公子苏拂感染风寒,药石罔极;也有传言苏拂是因为心上人离去,得了相思病才去世的。然而无论传言怎样,总归是传不到深宫重苑的。

旧时的日色变得慢,车、马、信件都慢,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苏拂死后一个月,消息才传到妲己那里。

仅仅是一管通身洁白的玉笛,一块上好的暖玉,一封绝笔书信,但足以让苏妲己心灰意冷。

玉笛,定情物。因着这管小小的玉笛,他奋不顾身的跳入冰冷的湖水中救她,从此她心中便只装得下他一人。救命之恩,她只想以身相许。暖玉,是他随身携带的玉佩,亦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苏妲己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封信,泪水一滴一滴滴在上好的青笺(jian,一声)上,晕染了纸上黑色的字迹。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抚琴而歌伴他走过了数个日日夜夜,她倾心于他,他又怎会让她满腔热情错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他也想与她执手偕老,可惜上元一别他便明白,他和她,终归只能成为一场春秋大梦!

可惜未生于太平盛世,可恨未遇到贤明君王。他们都身不由己……

月朗星疏的夜晚,苏妲己三尺白绫悬于梁上。一滴血泪从她眼角滑落,滴在腰侧悬挂的暖玉上。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这世间若没了他,徒留她一人又有何意义!

相思催人老,与其日日相思,不如九泉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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