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后,小温夫人便成了郁林王府的常客。开始不过是带些只在店中出售的长安精致食物过去,坐在屋中与郁林王妃闲聊。可两三次后,竟大胆着要请她出去游玩。
对于这么一位明晃晃插过来的探者,旋丽很紧张,因为她已经听说过了:“这位小温夫人的兄长是当今圣上眼前的得意人。家中曾一门三国公,如今轮到温大人那里已经是第四代国公。举家皆是大儒,虽说他们这一支单薄些。可是太宗朝时,温大人便十分得先皇赏爱。先皇临终前,还引了温大人给太子抄佛经。圣人登基后一直器重温大人,留他在中书者奉职,一年倒有大半的日子在圣前奉驾。”
“那这位小温夫人呢?”真如海歪在榻上让婢子予她修指甲。以前她不在乎这些,可如今常有客来访,自然要漂亮些。
旋丽看了一眼宫里服侍的这几个,十分忧心。不过她听来的这些事都是那贺强说给她听的,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七八遍后,才敢在这样的时候讲的:“那位小温夫人是温大人的胞妹。嫁到程家前就与清河公主相识,她的及笄礼上清河公主送了重礼。嫁到程家,是先皇指的婚。程家三郎十分喜爱她,从成婚至如今,既无姬妾亦从不在外头胡闹。专宠专哄,疼爱非凡。”说到这儿见姐姐脸色有些不好,便赶紧打岔:“小温夫人听说幼年摔过一跤,留了旧疾。嫁人第三年头上,犯了重病,昏迷不醒。足在床上躺了四年才醒来。”
真如海一挑眉,抽手看向旋丽:“便是这样,亦无姬妾?”
糟糕!旋丽绞着帕子,低低应了一声。又赶紧打岔:“至于那位窥基师傅……确是小温夫人娘家大嫂的兄长。不过……”说到这事上,旋丽总算是笑了,忍俊不禁:“那位窥基师傅在俗世时与程家三郎是莫逆之交。曾十分倾慕小温夫人,还按长安的风俗,把诞生时的玉壁送给小温夫人,以表情义。可后来……他出家了,程三郎喜爱小温夫人,便求清河公主中间作媒,让圣人指了婚。”
“呵呵!这位千牛卫大将军还真是个妙人。”
谁说大唐朝没情圣的?她没碰到,可眼前却摆出一个来。这是高宗在存心恶心她吗?真如海彻底阴下脸,冷冷的扫了一遍屋中服侍的这几个婢女,眼中皆是怒火。
旋丽心里咯噔一下,她好象有点明白姐姐今天这么干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吃不太准,所以还是再试一下好了。若猜对了,也好让姐姐瞧瞧,她也不是那等蠢人。“姐姐勿恼,那小温夫人看着虽好,却是个寿数不做准的人。钦天监的李大人曾予三郎说过,温夫人上次已逃过一劫。若再犯症,便是生死之劫,再救不得。可偏太监局诸人,无人敢说治得好温夫人的头疾。您不必与她置气,原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没的人。”
这个乖妮子开窍了!真如海嘴角弯起,舒服的再度躺回榻里。那副模样,分明是猜对了!旋丽眼中含笑,又从婢女手里端来了果子喂她:“吾还打听了好些清河公主的传闻。”
“说来听听。”真如海如今已经可以肯定,这位清河公主就是李仁的那神马嫡亲姑母了。不过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高宗那么不待见吴王,却肯把清河公主留在长安?这中间有什么讲究吗?
答案,便在眼前。
“这位清河公主虽说是庶出的,可在宫里的时候,十分得文德皇后宠爱。文德皇后曾与先帝说过,诸公主中唯有清河最肖吾。故先皇十分喜欢她,十二岁便封了她公主,食邑三千。长安诸位公主中,只有故了的长乐公主在太宗朝是食邑三千。圣上两位胞妹嫡公主,都是在本朝才提了上来的。”
“噢?这么得宠啊?那她生母哪位啊?”真如海对答案很有兴趣,而屋子里几个婢子则对慕容王妃如今的关注更感兴趣。真如海瞟了一个,笑过去,那婢子惊得赶紧低头。真如海笑得更溢,而旋丽状若未见。也是这件事过于奇怪:“不知道!说来还是个奇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先皇的诸多公主中,除了嫡公主与韦贵妃生的公主记载生母,其它的全是母不详。”
什么?还有这种事?
真如海楞了,坐起思量了半天后,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位皇后,倒是个好人。心肠太好了!”
“姐姐。”旋丽不明白,这与皇后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真如海没有看旋丽,却是直直的盯着给她修指甲的婢子笑谈:“这有什么难懂的?庶公主生母不明,便等于出身不明。出身不明,便没有所谓一母同胞的庶兄。皇子们纷争再如何,也扯不到这些女儿身上。文德皇后倒是个心胸宽广,慈祥仁和的。身为女儿,知晓女儿世事艰难。遍泽雨露,肯替这些庶女们留一条安稳路走。”
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倒确是难得好的主母了。不过有件事,却因此显得可疑了。
“皇上,为何要三番两次安排您与清河公主扯关系?”这句话是真如海自认得旋丽后,她说得最妙的一句。故,真如海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笑着看近在咫尺的婢女,同样好奇:“是啊!我也很好奇,皇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想让我知道的吗?”
负责修甲的婢女冷汗淋漓,一出王妃的屋子便撒跑找到了熙娘。耳边几句言语后,熙娘脸色也大变。赶紧进宫回话!皇上正在朝会,只得见了武后一人。听完熙娘禀报,武后心头就是一跳。她其实也在怪异着这位事!
隐隐有些揣测,难道那清河公主与吴王是同胞?皇上才这般试她?
可这话却也说不通,若清河公主是杨妃所诞,文德皇后不可能那般宠爱。先皇也不会将她嫁到程家那等手握兵权,非同一般的人家。更何况后来将温氏嫁进程家,还是圣人亲口赐婚。图的便是保圣上平等登基。程驸马在东宫服侍太子多年,后来因为与公主的一些私情不妥,让太子厌弃了一阵子。削了程驸马在家赋闲,可是却转头宠爱程三郎,也不能说真恼了程家。
这样想下来,怎么看太宗也不会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清河公主绝无可能是吴王亲妹。那皇上这般行径,是为了如何?
近午高宗下朝,听闻消息便来到了皇后宫中。熙娘复又将事情讲了一遍后,高宗心头冷笑。这慕容氏的狐狸尾巴这是要露出来了吗?前阵子又是直爽又是草莽作派,现在却敢透了宫婢向他挑衅?
“皇上,若郁林王借机亲近清河公主,怎么办?”武后打发左右后,说出了心头担忧:“清河公主本是圣上近臣,世人都知陛下宠爱程三将军与温大人,自然待清河公主也不同。可若郁林王借这样机会,一口咬定清河公主出身……”那程家岂不吓死?温家为求自保,又会做出何等事来?更别提与这两家转折生亲的各路朝臣了。最讨厌的便是那温家还有一个窥基!三藏法师去世前,窥基回朝,传得衣钵。那子极有佛缘,短短十数年,修禅讲经说断长安内外。又极护短,虽在佛门之内,却管着妹妹无数事。若温家不稳,那和尚岂不也有许多讲究出来?
武后担忧甚多,高宗却唇边渐自笑出来。他自然最清楚这样的困扰!可……父皇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你母后当初疼爱清河,因有相肖之故,为的也是你。杨妃过于聪慧,她一对子女皆不凡造。吴王……已经去了。而他的后人,与其由你来费心。不如推给清河!父皇让她经管地游多年,她早不似那些闲散公主。她没有退路,只有依靠皇儿信赖宠爱。而只要你不说出她的出身,她不知道,便只能做皇儿的近臣。若有一日,吴王后人回朝,皇儿便寻个适当时机,让清河出面。一来,可看她是否知情;二来,这等天家兄弟之事,由公主出面,对皇儿是最好的。”
所以,高宗听完武后的话后,只是唇边含笑:“皇后勿要多忧。皇姐对朕是最忠心不过的。”
“可郁林王若是有心离间?”武后干脆把话挑明。高宗却更含笑:“皇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房陵不中用,临江是个废物。姑母已经年纪大了,这等烦心之事,终究朕只得请皇姐出马。只是先前那事过后,皇姐心里多心了些。朕要请将,不如激将。激皇姐出来,最好的法子,自然莫过于温氏。”
“温氏?”武后想起了那个总陪在高宗身边的虞国公。
高宗兴味的看皇后此时表情:“对!温侍郎是个机灵鬼,她那妹子也不遑多让。父皇曾经用过一次,颇顺手。而皇姐又素来最疼她。只要让温氏打前战,皇姐……断没有不出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