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竟然是大燕后裔?”
穆大带回来的消息,不只把徐娘燕七吓坏了,便连病美人和璄小郎也全……懵了。那个又脏又乱七八糟的容大竟也是皇族之后?原先猜测这一家子不过是南安国那位太医之后,可如今,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徐娘不由得狠狠瞪了燕七一眼,这是怎么摸底的?在这个村子呆了十几年了,怎么把差事办成了这样?燕七也是一脸赤血,尴尬难堪。他却系办砸了差事。却不想,世子竟然轻轻的笑了:“这怪不得燕七。若非我们来了,那容大也不会显出手脚来。”
这倒也是。可徐娘终究心里有个疙瘩,埋怨的还是瞪了燕七一眼。然后思量一二,眉头蹙紧:“既已经这样,今后可该如何是好?”若只是南安国太医之后,倒也不难安抚。可若是皇族后裔,怕是招在世子身边,辅佐一二这样的条件,安不住容大的心思。他们虽有暗羽,可银水村这里毕竟是容大的地盘。这家人会不会也有暗羽一样的卫士躲在附近?亦或者那山上到底藏了怎样的机关?他们盘踞在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容大可果真只有容淑娘这一个女儿?
徐娘满心全是盘算,可她想了半天,却忽尔想起世子竟然再未说话。心头一个闪念突然掠过,惊讶的抬头。
穆大赞许的看了徐娘一眼,转头又看向二弟四弟,沉声坚决:“我欲娶慕容氏为妻。你二人觉得如何?”
璄小郎率先点头。病美人眼风扫了一眼徐娘,见她那低头沉眉的样子,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长兄虽素来敬重徐娘,可到底有些事徐娘确是不该多管,更不该多想的。沉声:“兄长既有决断,吾等自当敬服。”
既已决定,第二日,燕七便领了燕婶子穆大一道,去了里正家。
听说穆大想求娶容淑娘,汪六爷也让吓了一跳。这事先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出来,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样了?有心想多问一句,容大可同意?可是转念一想,关他何事?不过费些脸面罢了。如此便又请了三叔公、五叔公一道,与燕家人一起去了容家。
往日里容大不睡到正午是绝不起的,可今天倒也怪了,居然好象早就起来一样。身上也没多少酒气,也没去酒坊,也没上山。坐在他家正房里,倒象是等人上门一样。汪六爷进门看见这样情形,便笑了。果然,几句话一过,容大便同意了!只是有一条:“还是要入赘的。”
这事……汪六爷看了一眼燕七。燕七却扭头去看他媳妇,那燕婶子又瞅了他儿子一眼后,才点了头。可脸上到底有些不乐意!
这模样容大不可能没看见!汪六爷以及三叔公五叔公都去看容大,可容大今天竟象是十分明白一样。看站在燕七身后的穆大:“你可愿意?”
穆大郎从燕七身后出来,躬身长长一礼:“拜见岳父。”
事至如此,便算是成了。接下来汪六爷自然又在中间穿插着说了一下嫁娶具体事宜。燕家好象很着急的样子,想在今年腊月也就是下个月便把事情办了。这可够急了!可容大竟然同意。至于财帛上,因穆大是招赘,也没什么可说的。不用正出,倒是容家还贴补了不少,用以婚嫁之用。
午饭自然是留在容家吃的,还当着里正和两位叔公的面,把容淑娘叫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给燕七两口子行了礼,末了又一起给容大叩了头,便算是订婚了。
至于订婚礼嘛!容大给了女婿一本油皮包的书,而燕婶子则给了容淑娘一个荷包。
稍晚时候,穆大归家,把油皮包放在炕桌上。璄小郎和病美人全都靠了过来,打开纸包,里面金灿灿一本漆书,竟然是:“宗谍!”
自前燕开始,慕容廆自称鲜卑大单于,其子慕容皝,其孙慕容儁、重孙慕容暐,前燕亡国。慕容皝的第五子慕容垂战功显赫,经多年磨难,终于复国,始称后燕。后因与北魏的战事,后燕分成北燕南燕西燕。北燕一支乃是高句丽支庶,后亡国不计。而南燕慕容垂之弟慕容德传袭,又后因慕容德之子慕容超失政而亡国。至于西燕,则由慕容皝正子嫡子孙后慕容儁的后人慕容泓建朝。
容大真名慕容阴明,传宗慕容儁一脉。后大燕虽亡朝,可其先祖所娶女子,却均系王族嫡出。
容淑娘,也就是慕容真如海的母亲,姓萧!闺名,萧轻兰。
徐娘当时便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讶的去看二郎四郎。璄小郎就算年纪幼小,可母亲的名字却是记得的。萧若兰、萧轻兰……“二哥。”病美人亦是大惊。因为他听徐娘说过一次这个名字,仿佛是外祖元妻之女,后在七巧节不慎落水,从此踪迹全无了。
怎么?怎么会嫁给了容大这等男子?
而若这么算下来……“长兄,这可算是亲上加亲了。”
李仁也未曾料到会有这等巧合出现,哑然失笑。可容家后屋内,季淑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炕桌上摆的那只荷包,以及从荷包里倒出来的一只掌心大的玉佩。龙凤呈祥图案,空缕雕花,质地洁净不见半点杂质。缨红的络子打着团结团福,下又有一小坠,上刻一字——【杨】。
“为父已经查清楚了。这个李仁是吴王元妃杨氏所诞。杨妃产后不久就去世,吴王又娶了萧氏为妃。后面三子俱是萧氏所生。听说还有一个女儿是姬妾所诞,如今被困在长安。吾家女儿不能随意出嫁,正好碰上这等机缘,也是我儿的福份。”
真如海自回屋后,脸上便一点笑模样也没有。慕容阴明当然看得见,不过他也只说完这样的话,便走了。留季淑一人,坐在屋里,看着桌上那枚姓杨的玉佩……直至天亮。
容淑娘和穆大郎订婚的事,其实当天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为此自然说事不少,有的说是燕家的主意,占了一成份子还不够,还想全要了才作数;也有人讲,容大是看惠娘靠不住了,才想找个懂点字的女婿来把酒坊撑住,免得便宜了林家;还有人说,曾经看见穆家那个大郎和容淑娘去过村边的小树林,更何况每天进进出出的,八成是有私情了。总之,各种猜测,乱七八糟。
李仁虽说成了准女婿,可每天都在酒坊里做工。容惠不在,他要管的事情不少。倒是容淑娘,几乎每天早早的便上山去了,天黑了时才回来。村里人几乎看不见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仁。
漫山遍野的,他原本可以跟着她,或者让暗羽给消息。可是李仁没那样做!只是在进了腊月的第一个已经近黑的傍晚,站在村西路口边。等着真如海。等着她从山上下来,然后在回家的必经途上,看到七日之后,便是她夫君的李仁。
已经差不多要全黑的冬夜,又是初一无月,其实谁都看不清谁,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可季淑心头烦燥,快步前行,意欲擦肩而过。却冷不丁的却是让李仁一把拉住,拽到旁边的林子里了。季淑气得眉头倒立,可李仁拉她进来后,却是直接松开了手。倒让季淑一时发作不起来,直冷冷看着他。李仁也在看她,不过不象这个真如海一样。他看她,却是在趣笑:“你这样提防着我,七日后,又当如何?”
季淑别转了脸,她不想想那事,可却不能不想,甚至已经想了许久。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男人,搭伙过日子倒无所谓。可做那等事……甚至得生儿育女,就太恶心了。更别提李仁的身份,那个便宜爹种种别有深义的举措。这两个人想干什么?她只能猜测。她不能阻止,也无法阻止。亦或者这两个人根本不会把那些事告她!她只是他们之间利益链的纽带。
而如果有一天,慕容阴明不想再做慕容阴明,想做慕容复。那么她又算是什么?
而更如果有一天,李仁意欲为亡父申冤报仇,那么明知不可能成功的路上,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死、倒是不怕。她怕也没有用!
可是死之外的事呢?屈辱、恐惧、颠沛流离的生活、可以预见的一场场死亡和阴谋……
难道老天爷在罚她?罚她在当初种田文进行时中的种种轻漫和不喜?所以打算给她来一段绝对精彩的生活?把杯具洗具等待摆满了她这台茶几?
季淑茫然,唇紧紧的抿了起来。李仁也不去劝她,只负手在身后,看树枝丫杈中透出的那无月星空。不甚真心的建议:“令尊精于药术,你若不愿,我想他会有很多种方法。”
几是不可察的听见一声心碎似的轻笑。
李仁心中既是再次笃定了他们父女不同不和的猜测,亦莫名的有一丝不忍。可事已至此,他和她都已经无法回头。今天来见她,其实只想送她一句话:“你若不负我,我也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