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产米,逢年过节都以吃米糕为主。季淑都以为习以为常,却冷不丁今天居然在饭桌上,看到了饺子?
眼睛顿时睁了老大,直直盯着那饺子的模样……看得璄小郎竟然那些愁绪不见了,拉了一下二哥的袖子。李玮见了,侧过了脸去。李仁坐在正位,看见两个弟弟模样,顺势一看……险些叹出气来。
“怎么长嫂没有吃过偃月馄饨吗?”璄小郎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李玮没拉住幼弟,低头、眼风却瞟向了长嫂。就见长嫂似乎楞了一下,偃月馄饨?原来在大唐朝,饺子换名了?李仁看之叹了一口气,夹了一个放在慕容氏的碗里:“这个要蘸醋吃,小心烫了。”
端起小碗,轻轻夹住,先咬了一个小边,一股淀粉的味道弥漫了开来。再咬一口,是猪肉馅的,纯肉的味道,剁得糜烂,拌得很香。本来见时高兴,吃的也喜欢,可眼圈却莫名其妙的开始犯红。
饭后,安娘来收拾餐碟。这个胖滚滚的妇人大部分时间一直呆在厨下,每天早上会进来清扫,可却总是低着头。季淑自进这个门后,和她说过的话其实只有第一天的那句。可今天,她有件事想问她。
“安娘,什么时候才会吃这个偃月馄饨?”
安娘正在厨下收拾,冷不妨慕容氏竟然会走到这里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恭敬的低头回话:“按北地的习俗,正月里天天餐食里都得有。”没有说现在哪天哪顿还会再吃吗?季淑有点失望:“那下次做以前,告我一声。”
“是。”
午饭过后,李仁就到东屋去了。岭南的冬天虽不比北地,可到底也冷。李玮身上又有病,所以房门自然是关着的。可慕容氏破天荒的出了正屋的门,还是去了厨下的事,很快李仁就知道了。璄小郎捂着嘴好笑:“长嫂喜欢吃那个。”可李玮却觉得不是,抬头看长兄,可长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二日上午,季淑正在屋里看书,就听帘子外头安娘说话:“世子说今个儿中午还吃偃月馄饨。”季淑眼前一亮,赶紧放下书出来。李仁今个儿一早带着璄小郎出门去了。李玮又是不出门的。所以季淑看着安娘:“能让我包一下吗?”
低身垂头的安娘有些意外,不过她是仆,慕容氏是主,自然是只有听从的。因他们现在借的是还是穆容两家的名,所以衣服穿着仍旧和往常一样。只稍稍净手后,就可以干活了。安娘早已经在厨下和好了面,拦好了馅。案板面棍一概都是现成的。慕容氏想学包馄饨,安娘倒是无谓的。可她这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那边季淑却早已经干了起来。揉面、下剂、擀皮无一不顺手利落,且擀出的饺子皮竟然颇圆。最让安娘意外的便是,包起来居然也十分顺手。只是模样有些不一样。
“哟,世子妃手可真巧。看这馄饨,圆滚滚的,可真俊。”安娘不说话,徐娘却是个见风就是雨的。在前头才串门回来,就看到了这种事。赶紧过来瞧热闹,一边打下手,一边逗趣:“您这手艺打哪儿学来的?这样子,咱们以前可没瞧见过。”
“是我娘教的。”是的,季淑不怎么会做饭,穿越前在厨房里干过的活只有洗碗煮方便面。可是包饺子这东西不一样!季淑不会和面,也没有拌过馅。可一边看春晚,一边包饺子是中国人的习俗。虽然一千多年前,似乎这里还没有这习惯。可是她真的手很痒。照安娘和的面,包了九成的普通圆肚饺子后,剩下的一成面,她包了四个大唐朝这边的弯月馄饨、四个元宝饺、四个马蹄跤、四个蛤蜊饺还有四个老鼠饺四个鱼饺。
中午李仁带着幼弟回来,馄饨一上桌,璄小郎就是让盘子里那样式古怪的各色馄饨给迷住了。听闻是长嫂包的后,更加欢喜,指着碗子胖嘟嘟的小鱼饺:“长嫂,以后包这个给我,好不好?”
“囡囡,不吃肉可不行。”
“不嘛,我就不吃。”
“你再不吃,我让大老虎把你抓走。”
“妈妈骗人,老虎都在动物园。”
季淑小时候特别不爱吃肉,在祭出大老虎和警察叔叔都没用的情况下,妈妈只好和隔壁王阿姨学了北方的饺子。她家一家子都是南方人,过年吃年糕。可为了让她吃肉,还是改了习惯。说来也是奇怪,其实季淑长大后还是不喜欢吃肉的,可是包在饺子皮里的,哪怕是纯肉馅她也咽得下去。
李仁李玮年纪都已经大了,又一向不重口腹之欲,吃什么什么样子并无所谓。一顿饭倒数璄小郎吃的最欢喜。那般怪怪模样的馄饨有一大半全进了璄小郎的肚子,李仁暗自数了一下,竟是只有十五个。另外五个在哪里?答案在进了内室后,有了结果。五个形状各异的馄饨盛在一个碗里,摆在了窗下的那只条案上。
“容大原先的妻室是个不怎么出门的人。村里大多数的人都没见过,只知道她身上有病。因为容家有酒坊,所以一直以来都雇着妇人帮忙家务。容大是后属下一年到的银水村。去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有了容惠娘。又隔了一年后,生的容淑娘。容淑娘五岁的时候,她阿娘就病故了。后事原本村里人要帮忙的,可容大却抱着夫人上了山。至于葬哪儿了,没人知道。”
“这么说,燕叔叔也不曾见过喽?”璄小郎蛮好奇这个妇人了,可燕七立在地下却只是摇头。
炕桌边李仁看着棋面,又下了一子:“那容惠娘和那夫人如何?”
燕七想了想:“那夫人在时,容惠娘和容淑娘差不多。后来夫人走了,村里人就慢慢看出来了。容大偏心小女儿。”
“这么说,她们姐妹原先相处的并不好?”见三位少主都不好再往下问了,徐娘便开了这个头。燕七看了她一眼,有点皱眉,可还是说了:“确实不太好。容惠娘是个要强的,容淑娘却比她姐更掐尖。姐妹两个常拌嘴,每次容大都偏心。不过,直到那次容淑娘上山摔下来后,情况就变了。”那之后不到一年多,徐娘和少主便到了银水村。之后那姐妹二人的相处方式,便是大家都瞧见了。
禀完少主们后,燕七就从东屋出来了。往正屋瞧了一眼,只有内室亮着灯,灯下隐隐有一个头影,却是坐着的,并未往外偷窥如何。
后院的屋子不够住,前头又不能没个把门的。所以燕七一直是住在前面酒肆里的。这么些年他早已经粗糙惯了,一只板床一床被褥就算得了。夜已深,查看好各处门户薪火后,燕七就准备睡了。却不想,徐娘居然跟了过来。
“我问你,你干什么一直帮她说话?”
徐娘不说还好,说了燕七就真不高兴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干什么一直挑剔她?”
曾几何时,徐娘在萧王妃身边时还只是一个小侍女。燕七入王府时,与她差不多大。两个人算是旧相识了,这次再见初初自然有些生疏,可熟惯了以后,说话却比和安娘自在。虽然、虽然平常燕七基本上不驳她的言论。可这次,他驳了。所以徐娘更是纳闷:“你倒瞧她好?”
“她有什么不好吗?”
徐娘左右看看后,气得跺脚:“你个呆子,你别忘了,他家阿爷是谁?”
“那又如何?亲事是少主定的,你这样可是不信世子决断?”燕七嗓门本大,要把声量压到耳语,着实辛苦,听得几乎有点生怒的意思。徐娘瞪他一眼,才要说话,却不想燕七竟象憋了许久似的,又道:“就算你计较着容大的那些个药,可她来时带了什么东西,你都看见了?平常吃的用的,不都是你和安娘准备?到底如今谁害谁更方便些?”
“你……”
“还有就是……”这话究竟不大好说,燕七去前后院相夹的小门上看了一眼,见主屋的灯已经灭了后,才又转回来:“少主待她并不亲近,看不到,耳朵总该听得到。都这样了,你担心些什么?”
徐娘当然也知少主自搬来这里后,并不曾和慕容氏怎样亲密过。这么巴掌大的个院子里,但凡有点动静,哪里会听不到?慕容氏身上带了多少东西,她自然也晓得。那个人又平日里连个正屋的门也不出,话也不多说一句。论起来,确实没什么可挑的。上了挨了训,也不见翻脸如何。再见了璄小郎,也自自在在的,好象什么事也没有。
可正因为如此,徐娘反而更加忧心。
“徐娘,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燕七实在想不通了,她并不是小气的人啊。干什么世子都放心的人,她偏生就一个劲的偏看了?
话说到此,徐娘也无语了。她到底在怕些什么?
“可是因为世子没选了萧家的女儿?”那事燕七帮徐娘跑过腿,还是知道的。结果,腿上让狠踢了一脚。
“既然不是,那你忧心什么?”
抬头看漆黑黑,只星无月的天际,徐娘心叹:她在怕些什么?她其实也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