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死她算了?
到底是谁气死谁才作数?
真如海不待理他,径自睡她的去了。可李仁却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她睡得香甜,更是心中不忿,便坏心的也闹得她不能睡。一会儿扯她一下头发,一会儿又拽她一下衣服,先时这般作弄,其实心底是有些尴尬的。可真如海初初并不发作,倒给了李仁胆子,并越自觉得这样戏玩,也是有趣。便更大胆的去挠她痒痒,她绷得紧紧的却还是忍着不动;又去放了胆子,细细的咬她的脖子,真如海却还是装死;李仁牙痒了,便干脆探手进去揉那两团香雪……
这次,果然真如海爆了!回手冲李仁便是一拳,李仁早有准备自然不会吃了这种暗亏,况真如海哪有许多的力气能打得过她。可她却是气极了,又是拳头又是腿脚的招呼过来。李仁初时也很尴尬的,可他刚才所干的事却好象比这个更那个。又何况黑天半夜的,玩便玩了,谁会瞧见?故也不出真力,只一掌接一拳的与她对招,她累了,便又过去戏弄一番。招她过来又发火,结果再次欺回去。不象是夫妻,倒象是幼时玩伴间彼此嘻耍一般。可李仁幼时,并不曾有过这样许多的岁月,况他身边服侍的小僮都是萧妃挑选的,敬着还且来不及,哪里敢真和小王子动起手来?所以这次与真如海这样戏耍,倒象是头一次这般无拘无束的逗乐。
李仁渐自玩得笑出声来,真如海初时还恼着,可乌溜溜的帐子里,两个这般大的人却这样打着耍起来,也着实太过无厘头了。
“不玩了!到底让不让人睡?”黑乎乎的帐子里,女人发脾气了,可到底是她先说的话。男人听她话里带了笑音,他也笑了。过来搂住了她,戏谑的伸出了腕子:“神医,给在下瞧瞧,可还有那毛病?”
男人以为女人不会再那般,却不料女人很认真的搭上了脉,有模有样的听了半天后,认认真真的回答:“那倒是没看出来,不过只瞧着阁下火旺得紧。心火肝火尤其大,明儿开始多喝些绿豆水,祛祛火好了。”男人气得牙根又痒,便恶声恶气的问女人:“神医可有别的方子?”“咦?不用吃药,已经好了许多。你怎还这样不吃足?莫不是怕苦,咽不下去吧?使你家大人买二两冰糖含了去。”
“我看你是欠揍!”
“唉唉,怎么还带打人的?”
“小娘子,我这不是打人,是调戏。”
“那我能喊救命吗?”
“不行!”
人其实是种很奇怪的动物!许多白天里面对面说不出来的话,到了晚间,到了黑乎乎的所在,谁也看不见谁的模样后,反而十分容易倾吐。闹了一堆意气、又耍了一顿孩童般的作为,末了还有一顿缠绵。按说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李仁却是半点睡意也无。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只觉得无比的放松,有许多的话想和她讲:“你别变成那副模样,假假的自以为聪明,象是谁也瞧不出她的小算盘一样。我自幼看多了,烦那些东西。你是哪些好?哪些不好,我自然心里清楚。”
“可你清楚,却总有疑虑。”
自嘲一笑,也不知到底是谁发的,亦或者这样诡异的亲密,本身便是一种值得一呲的怪诞。“你若是没有那样的阿爷,该有多好?哪怕是个孤女,亦或者只守着阿娘过活,也会比现在强上百倍。现在这般,纵使我不疑你。可我要顾忌着别人会如何想你。他们为什么要那样想?而我又该如何才能保全了你?淑儿,别恼我。我有时疑心,并不是真心不信你。只是……我要顾忌的东西太多,难免会委屈了你。你给二弟他们做衣衫,其实我是很欢喜的。我也不知道为何那天,会和你闹起来?”
事后想想,其实真是很不值。她难得自己想通了,给二弟他们做活。这是很难得之事。自己却忘了哄她,反而和她争开了意气。着实不该!不过有件事,李仁确实很好奇:“你到底为何想通了?”
“你能不认你的那些弟弟吗?”李仁没有回答,而真如海又闭着眼淡淡的讲:“既是如此,我又有什么法子?其实说来……倒也奇巧。他们想必很不情愿生母有那样的劣迹。可我又怎么愿意有那样的阿爷?”李仁听后一震,眼光瞬亮,抚住真如海的手不觉得发紧。而他掌下女子更是讥俏苦叹:“可人总是这样,嘴里刁着别人的短处不放,全然不看自己哪里不好?他们成天说我家阿爷如何心狠手辣?难道萧若兰便不是狠心之人?哼,说这些干什么?他们不愿意从那样的肚子里出来,我也不乐意摊上那样的阿爷。只是,出生如何?父母是谁?又是谁能管得了的?说来,我无辜,想必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好淑儿,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心胸!”李仁其实一直苦恼怎样调节真如海与二弟他们的关系。除了时间和他的宠爱让她避让,李仁其实没有想出如何有效的法子。那样的大仇,他自己尚无法化解,又如何劝解旁人。却不想真如海竟能这样想事?这样想通?出生如何,原不是各人能做主的。而二弟也好,她也好,也不过皆是前世误人,又关得了今世如何?
“你既这样想,以后便果真想通了,好好与他们相处如何?”
“我倒是无所谓的,只是他们未必想得通。”
“这个自不用你来操心,我去与他们说去。好淑儿,你能这样想,我真是欢喜。”
卸去心下一大负担,李仁心头可谓是轻松舒畅。抱她在怀里,更觉心头妥贴。一时间竟又有许多话头提起:“你为何那样喜欢那个吕氏?”“自是因为她不甘为婢,千方百计想逃出来回到自家人身边。却不成想,居然是她亲哥哥卖了她!可事后,却也不见她哭过一次。我倒喜欢她那样的脾性。我不喜欢那等动不动哭天抹泪的女子。有苦自己咽着,说给别人听,谁会稀罕你?”
“胡说!你说给我,我便稀罕。”李仁很早便知道真如海不是很爱哭的女子,也知她自然有她的伤心事。可这次让她如此浅白的说出来,心头竟还是十分不是滋味的。轻轻在她颊上吻了一下:“以后有心事便与我讲。我自然心疼你。”可他说得情动,便并未等到真如海的回复。先是讶了一下,随即便好笑出来。作势在她臀上打了一下,又捏了两捏,惹她恼了粉拳砸过来,才笑着骂她:“我也有话便与你讲如何?”
“难道不该?”
“自是应该的。”夫妻之间若只一个人说,未免也果真无趣。而且……“我前日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可你并不理我。”
说过?
季淑想了想,是关于其生母下人为何离他而去的事吗?倒也象是心事。只是:“你既有疑虑,为何不去问安娘?”不光安娘,还有杨爷爷夫妇,或者还有她不知道的许多人。其实答案就在身边,可为何不见李仁去问。
这次,倒换了李仁不大好说。而季淑思量一下,便猜到了关窍:“难道,你猜到了缘故?”李仁又没说话,季淑便放了胆子又讲:“其实,便是先王妃让他们走的又如何?她有病,回天无力。总要一心替你想着安排妥当。可是你父王后面要娶谁?什么品行?她又哪里做得了主?便是撒下天罗地网,将你护得周周全全,又如何?照你的话讲,你总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光宗耀祖才是正务。先王妃这样……”季淑思量再三,觉得这着实是步险棋。可是如同她对李仁所做的一样……先王妃肯那样做!“她是信你父王的。”
“怎么讲?”帐子里暗暗的,正经三更天气,漆黑不见五指。身边男子的话声很低,却有些急促。
季淑靠在这样的暖炉边,看着帐顶低叹:“若不是信你父王对她有所情意,信你父王会待你不同。她也未必会那般兵行险招。她把她的人都撤了,将来不管娶的女子如何?好与不好?便是你有个头疼脑热,别人也都会以为是她的过错。而她若想害你,便更要加倍小心,不给人留下丝毫把柄才是。而面对那样的情形,你父王把你带在身边,则是最好的选择。既护得了你,也不使别人生出歪心来。如此两下里都便宜,你母妃也能占那么一点点,借着你,霸着你父王的心思。”仔细想来,这位先王妃其实倒是个蛮有趣的女子。
真如海说得轻松,道理讲的也自在。李仁听得十分舒适,况事实又证明父王后娶的那萧妃,确不是什么心思恪纯之辈。母妃那样做,原也是为他用尽苦心的。只是有一点,他到底有些遗憾:“母妃身子不好,是没有办法的事。可她为何竟约束不得父兄,让他们给父王惹下许多祸事?”
“我也管不了我家阿爷,也管不了容惠做的许多事。难道,你也怨我不成?”
李仁听得笑了出来,益发紧的搂了她:“那怎么能怪你?”
“自然不能怪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要倒都象你说的那样,这世上便没有逆子,没有恶人了。佛祖都管不了世间恶人,倒要为难起我们小小女子来?这算什么道理?难道我们竟比佛祖还要厉害?”
李仁听得颤肩大笑,可真如海却偏生又有更多道理可讲:“更何况佛祖管不了许多人,世人却把他贡起来,香火朝拜。我们女子管不了许多人,却世人都爱上来各踩一脚,还要人人唾弃。可见人心不公,欺善怕恶。不去寻那正经人的不是,倒来指责最无力反抗之人?这等行径最是小人可鄙。而若果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又怎会厌敌不顾,与一妇人计较?”
若说之前种种李仁还只是觉得妥贴心笑,舒适怯意。真如海最后这番话出来,便只觉得羞愧了。他自问公正,却不想竟也有这般狭隘之时。而若今日不是她来提点,由他自己想通,却不待是何年何时了?
成婚一年五月,头一次,李仁这般庆幸:他娶了她,慕容真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