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天色未亮时,居于郁林府正中央的郁林王府府便热闹了起来。洒扫清理的队伍一直从王府接到了南城城门,又有闲置了一年多的王妃翟车终于派上用场。其实在前几天王爷亲自离府里,府中便有了传言。说里王爷亲自出门接王妃回郁林。前天开始在后院的大规模清扫布置更是落实了这项传言。听说是二郎亲自督察,便连里面摆的一瓶一觚亦是亲眼挑选。
为此,沐香馆内住着的十几名姬人几乎酸倒了满口银牙,却又满是惶恐。她们本是浮萍,一切不过仰赖君恩。可王爷是她们的君,王妃更是悬在她们头上的利剑。若是王妃不得宠还好些。可若王妃与王爷夫妻情深,焉有不恨她们的道理?为此,又是惶恐又是酸涩,一个个早早的便起来梳妆打扮,却不想,这里才收拾出个模样来,那位在二郎院中管事的徐娘便差人过来了:“今日府中事忙,诸位还是停在院中,勿要随便走动为宜。”
这话竟是不要她们拜见王妃了么?个个花容失色,独碧姬胆大气足:“吾等是王爷姬妾,哪有主母归来,不去拜见的道理?”
那小婢原不是从长安赏来的,哪里会看得上这些东西,更何况有了主子撑腰,她们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口里便是不好:“王爷都没说话,你们倒也不怕凭空出来污了王妃的眼睛。到时候或发或卖,可别说是没人提醒过你们。”
“你胆子倒大,我们可是宫中赐下的,哪个敢卖?”
“那就关到庄子里去,一辈子不见天日。”
那婢子原就口齿伶俐,碧姬也不是个让人的,嘴仗打了足有一刻钟,才由另一个小婢唤了先前那个走才算是停下。
只是这两个小婢前脚才走,后脚便有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进来,问一句哪个是刚才吵嘴的,上去便把碧姬结线实实的捆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王爷的人。”
那四个婆子却是话也不搭一句,直接将人用白布捆得结粽子似的,扔进她自己屋子里:“贵人好好歇着吧。二郎吩咐,您火气太大了,就这般净净的饿上三天兴许会好点。”
碧姬的嘴已被塞得紧紧,她说不出话来,外头那些更是不敢再言。个个眼中均是恐惧,王妃还没回来,二郎便已经这样动手。可见对王妃这个长嫂多么爱护,今后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全部乖乖听话的消息传回李玮耳中,徐娘却没从二郎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满意。想想那已经离开长安的传旨官,便道:“不如将王爷暂无兴趣纳侧妃的信息说了?再将二郎特意寻下的方子奉上去?”要让慕容氏心甘情愿到长安当质子,光处置几个姬人是没中用的。质子不好当,过那样的苦日子总要给她些正经的补偿才作数。
可二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已时整刻,王爷和王妃的车轿齐齐到府。府中上下俱是出来迎接。乌泱泱跪了一地,便连李玮三兄弟也站在门口迎接。已经让这满头和珠翠弄得一身别扭的季淑,更加满身的毛躁。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恭迎长兄长嫂回府。”
李玮领着两弟弟一揖到地。李仁自是赶紧让二弟他们起来,眼风扫过真如海,幕篱之下仍旧不见一丝的喜色。心头略暗,便领了她先行进府。
郁林王府便是原来的吴王府,座落广阔,建置秀美。便是直入王府后宅,也走了有一刻钟的时候。过红墙,转花台清水,最后一行人停步在一所精致美院面前。****高墙,碧砖铺地,屋舍房梁均以浅木雕建,明漆光亮。碧绡纱、铜罗铃以及一院养在各公花盆中的名贵娇兰。正是花期,半数盛开,熏得院中清冽幽馥。
或许很好闻,可季淑却只觉得眼皮直在打架。马背上奔波十天,几乎没有睡一个好觉。昨晚睡得倒早,可今天醒的也早。光是梳妆便花了大半个时辰,刚才在车上,季淑则困得险些睡着。这种精神状态,她有心情观赏风景就太奥特曼了。
“喜欢吗?”
院中精致,进到屋内更是件件精美。莫说家具木质瓷器玉件摆设,便是屋中一切纱帘软缎也均是季淑从未见过的。更有那成串的宝珠充作珠帘挂在帷下,外边日头借着地上漆泽反映到那些珠串之上,莹莹华光,闪烁着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仁问话,季淑却是将帷帽摘了才又仔细扫了屋中大小摆设数眼。“都很好。”
总算有一句夸奖了!“这是二弟精心给你备下的。”李仁说这话本为了让真如海对二弟好些,却不想她的脸色却是立时变了。打量一下李仁,又思量着刚才李玮兄弟的恭敬……季淑冷笑:“看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了。王爷不妨早早说明白,不然妾身酝酿不好情绪,可别怪我到时候给王爷招祸,让大家下不了台。”
李仁眼仁一缩,几乎瞬时罢下脸来。旋丽在外头沏了上好的茶,刚要送进来,却被安娘拉住。
那两个人自昨天开始,脸上便有忧色,可却似乎并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尤其旋丽,不大在乎的模样让季淑最是放心。可凭空的却是突然李玮跑出来献殷勤。那就太让人毛骨悚然了!能让他那般,可安娘旋丽却不知情,想来不会是什么姬妾女人上的事。那几个从来不曾在乎这上头的事。能让他们在意的大概只有:“长安出事了?”
李仁本怀着一颗热辣辣的心去接她。可见着了,却见其把自己折腾成了竹竿模样也不肯回来,心里便不痛快。一路上,她始终坐在他的马背上,他的怀里。可是却一点情动悱缠的心思都没有。好象相思的只有他,而她竟然半点也不在意他的感觉。他已经足力压抑自己的不满,可是这个真如海却连一分刻的缓解平静都不肯给他。甚至……用那样的眼神嘲笑着眼前的一切,并说出二弟这样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用她。
天知道,二弟自归府后便为其修整这片园子,并不是一日之功。她竟这般思量二弟!然……一句长安出事!却让李仁心中再起愧疚。
他不说话,那便是猜对了?
长安出什么事会用得着她?
要药?季淑看着屋中种种摆设,无奈摇头:“我没怎么学到阿爷的那些本事,上档次的东西不会。至于我这次带出来的东西除了鸦脂外也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反正包袱在你手里,想用什么自己拿。用完了可就没了。”
这个浑帐丫头!
李仁干脆不待理她了。坐在榻里,招手让旋丽送茶进来。旋丽给王爷斟过茶去,又给季……不慕容姐姐奉上一盏。闻着倒是挺香的东西,茶碗也好。季淑本来一肚子的气,可是看到这个茶碗后,却是莫名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这把穿越到底不是种田文,那这个烧瓷碗的家伙呢?是男人还是女人?种田还是宅斗?难道穿越的意义就在于折腾。把女主当然成茶几,摆满杯具和洗具?其实如果这么想,放杯具的才是茶几,又放杯具又放洗具的东东叫操作台、水池。如果这么想,那到底什么才是洗涤剂?超强洁净?无残留不伤手?泡沫少亦漂清!噢卖糕的,那是洗衣粉的广告词。
真难得她在这个时候还能这般轻松!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和李家四兄弟一起用完午食,府中大小主管隔着帘子拜见王妃、并又与李仁在这个叫神马幽芷院的屋子里各自枯坐了一下晌,也没想明白。
明明她之前与李仁相处的日子只算是平静,不如何的快活。为什么现在、今天……她竟然能一再的笑出来,并云淡风轻?先前已经有一件事想不通,如今又添一个。往后有事干了!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还能出版本书,叫日子,月子!
“王妃,该洗漱了。”
旋丽提醒,季淑才反应过来已是入夜了。刚才吃晚饭了吗?好象是吃了,可她吃什么了?却忘了。洗就洗吧,反正天大地大,睡觉一等大。笑微微的随旋丽进了洗室,足有二十坪隔室中央摆着五尺见方的浴涌。旁边小几上澡豆、白巾、寝衣林林总总摆了一架。原本脱衣拆发并无观碍,可是地板上的些许湿意却是引起了季淑的狐意:“地板怎么湿了?刚才洒水了?”
安娘心一紧,可旋丽那个快嘴却是已经嘟噜了出来:“王爷适才已经洗过了。”
什么?
季淑不顾拆了一半的头发,直接大步冲了出去。寝室内百子千孙如意榻床上,李仁正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假装翻着。听得熟悉步声出来,心头跳得更紧。却不想,身影住宿在面前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竟然是:“我又不能生,你在我这边白费什么功夫?外边不是已经有许多姬人,可以担此重责了吗?你留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