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了蓑衣,拿了弓箭,萧戈推门走了出来。
冬雨已经小了一些,细碎的雨飘到脸上,带来麻麻痒痒的感觉。萧戈借着屋内透出来的光,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铁背魔熊。看起来,这是一头成年的魔熊,它的身材高壮,黑色的毛皮蹭亮,两只小眼睛里,射出嗜人的光芒。
在呼伦贝尔密林中,铁背魔熊是猎人们最不愿遇见的魔兽,这种魔兽不但力大无穷,而且行动快捷如风,哪怕被它的熊掌稍微粘上一点,就是皮开肉绽的下场,特别是它的防御,就算是一个壮汉,也别想用刀砍破它的皮毛。
不过,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呼伦贝尔的萧戈来说,这都不是事儿。
自小跟随精灵学习箭术,哪怕是百米外的一枚金纳尔,萧戈也可以在抬手之间射中,何况是魔熊弱点的眼睛。只要一箭,萧戈就有把握让铁背魔熊身受重伤。
不过,为了防止受伤之后的魔熊发狂撞烂木屋,萧戈还是决定将它引的稍微远一点儿再动手。
萧戈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像是打水漂一般,扔向铁背魔熊。只听咚的一声,石头砸在树干上,把铁背魔熊吓了一跳。正在对着树干拍打的魔熊停了下来,然后,它看到了萧戈。
“吼!”
铁背魔熊怒吼一声,直立起身子,只是呆了片刻,就从原地奔了过来,它张开腥臭的大嘴,呼呼喘着粗气。接着,铁背魔熊的四肢在地上一跃,就像一座小山一般扑了过来。
萧戈手抓木弓,腾身飞退,转身向丛林里跑去,只要铁背魔熊离开木屋百余米,萧戈就会射出让它致命的一箭。
连续的落雨,已经将地面变成了黑褐色的污泥,一脚踩下去,就会出现一个硕大的泥坑,银桐树的树叶,在落雨形成的水洼里打着飘儿。远处,是浓浓的夜色,不时有一阵冷风吹来,让人禁不住缩起身子。这样的天气,就是一名落魄的乞丐,也断然不愿意出门。
铁背魔熊坠在萧戈身后,紧追不舍,几次铁背魔熊都要将萧戈抓住,都差之毫厘,这愈发让铁背魔熊愤怒。在一人一熊经过的路上,无数的树木被铁背魔熊撞的东倒西歪。
见魔熊已经离开木屋,萧戈脚下骤然加快,在绕过几棵巨木后,铁背魔熊已经拉开自己十几余米,萧戈从箭壶里取了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在奔跑中陡然旋身,随着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长箭就冲着魔熊的眼睛飞去。
这一箭,在精灵的箭术中叫做诡刺箭。
精灵是一个丛林中的民族,他们热爱和平,喜欢艺术,若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的态度热情奔放。若是面对心怀不轨的敌人,这个优雅的民族会瞬间变得阴险狡诈。
诡刺箭,就是精灵们用来对付敌人的绝招。当年,萧戈为了练好在奔跑中突然转身发力的诡刺箭,可没少受月夜的折磨。
随着诡刺箭射出,萧戈放慢了脚步,他知道,下一刻,铁背魔熊就会因为重伤而变得狂躁,只要它横冲直撞一会,流干了身体内的血,这个丛林中的家伙就会变成自己四人冬夜的晚餐。
诡刺箭瞬间就到了铁背魔熊的眼前,不过,铁背魔熊的的熊掌刚好扬了起来,打在箭尾上,原本射向魔熊眼睛的诡刺箭就靠下了一点,射进了魔熊的嘴巴里。
铁背魔熊的吼声戛然而止,它一跤坐倒在地,伸出前肢将箭杆从嘴巴里拔了出来,接着,铁背魔熊像是警觉到了危险,它从原地站起身来,呜咽一声,猛然向丛林深处奔去。
想跑?那可没门。
在猎人们的眼中,呼伦贝尔处处充满了危险与陷阱,但对于萧戈来说,呼伦贝尔就像是自己家的后院,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个泥潭,萧戈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上几圈,加之铁背魔熊受了伤,萧戈就更不会放过到嘴的美餐。
将蓑衣紧了紧,萧戈脚下一个发力,顺着铁背魔熊趟开的道路追了下去。
脚下的水洼,随着萧戈的脚步,发出波波的声响,迎面而来的横枝,被随手扬起的木弓挡开。错落杂生的灌木、腐烂溜滑的落叶,都没对萧戈的脚步产生一点影响。
少年的身影,就像是丛林中的猎豹,辗转腾挪,纵跃如飞。
在跃过一棵倒伏的巨木之后,随着高高腾起的身影,萧戈再次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穿透空气,向着铁背魔熊的后脑射去。
除了眼睛,铁背魔熊身上很少有弱点,这种皮粗肉厚的魔兽,天天在丛林里打滚,身上蹭满了松树的油脂及地面的沙石,就像在身上裹了一层坚硬的石头,不过,魔熊的后脑却有一处缺憾。
就像是人类婴儿的初生,头盖骨仍没有完全闭合,铁背魔熊后脑也有一处天生的缺陷,这处缺陷并不会随着它的成熟而消失,这也就变成了铁背魔熊的命门。就连魔熊自己,平常也会极其注意,不会将此处沾了异物。
利箭转眼之间就到了铁背魔熊脑后,就在萧戈呼一口气,准备停下来的时候,异变又起。
一根枯死的枝桠,被雨水浸透腐烂,正正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到箭支上,射向魔熊脑后的利箭再次偏了方向。
萧戈不由愤声咒骂了一句。
这么一耽搁,魔熊的身影再次跟萧戈拉开距离,望着远处浓浓的夜色,萧戈不由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在这样的天气里猎杀一头魔熊,不亚于是对自己的一场挑战。
先不说丛林里到处遍布的危险,就是视线所及,也不过短短的几米距离。连续两次错失机会,要想再次抓到它,就成了拼斗体力的苦战。
不过,想到整个冬天要啃又干又硬的肉干,萧戈立即有了追下去的勇气,俯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草鞋、蓑衣,抽出一只箭携在嘴里,他腾身跃过身前的一处水坑,陡然加速,像利箭一样奔了出去。
萧戈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常年累月生活在呼伦贝尔,早就让萧戈养成了谨慎的习惯。藤蔓中可能藏有毒蛇,灌木下或许躲有毒蝎,在这里,稍微一个疏忽,就有致命的危险。
但谨慎不代表懦弱,不代表胆小,在经历过无数次危险之后,萧戈早已变成一头丛林中的孤狼,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躲过他的眼睛,哪怕是在夜里奔跑,他对身周几十米之处也了若指掌。
铁背魔熊发了狂一样在树丛中飞奔,丛林中的魔兽天生具有对危险的感知,它知道,身后那个幼小的人类,就是自己的天敌,如果不能逃脱,等待自己的就是死亡的命运,所以,铁背魔熊从转身的那一刹那,就没有停下脚步,它相信,凭借自己的体力,丛林里没有任何生物能拼过自己。
但是,一直奔跑了半夜,身后人类的脚步依旧紧紧坠在身后,那传入耳中的咚咚的脚步声,就像是催命的战鼓,敲打着铁背魔熊的耳膜。魔熊呼呼喘着粗气,下一刻,它转变了前进的方向。
萧戈坠在魔熊身后,抬头看了看天,细雨霏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愿,经过半夜奔驰,虽然穿了蓑衣,但里边衣衫也湿了大半,裹在身上紧皱皱的,让人说不出的难受。正在此时,萧戈的胸前忽然散发出一抹微弱的光芒。
在漆黑的夜里,这点光连萤火蛾发出的光芒也不如,不过,随着光芒透出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暖意。萧戈的心里不由一动。将挂在胸前的一个吊坠拿了出来。
这是一枚拇指大小的十字形吊坠,看起来乌遭遭的,就像是用陈年的旧木雕刻而成。据三个老师说,当年在冰原上捡到自己,这东西就一直挂在他的脖子上,大概是当年父母留给他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但是,萧戈却知道,这枚十字吊坠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它的里面,封印着一种其妙的技法,叫做镌刻。
圣巴隆大陆,有很多职业,像以接受任务为主的赏金猎人,像接受帝国俸禄的边疆战士,像以锻造武器为生的矮人部落……,但任何职业,都离不开镌刻师的协助。武器镌刻上铭文会更加锋利,铠甲镌刻上铭文会更加坚固,就连座下的战马,马镫上若是镌刻了铭文,都会提升其速度跟力量。
萧戈从来没有出去过呼伦贝尔,不知道镌刻师在大陆上的地位,但是他深信,封印在十字吊坠里的这种技法珍贵无比,比起精灵的箭术,比起矮人的锻造术甚至侏儒的机关术要珍贵的多。萧戈从来没有问过老师们,镌刻是什么东西,这是属于自己的秘密,也许,未来这是自己找到父母的凭仗。
每一个深夜,萧戈就会从睡梦中醒来,深入到镌刻的学习中去,这时候,吊坠就会像一个无言的老师,浮现在萧戈的脑海之中,那些繁杂玄奥的铭文、无与伦比的手法,常常让萧戈夜不能寐。也正是这些年的默默修炼,让萧戈意识到,自己掌握的是一种多么惊艳的技法。
曾经,萧戈将一个速度铭文镌刻到箭杆上,在箭射出的那一刻,萧戈明显看到,箭变成了一道闪光的霹雳,当最后那只箭将一只长耳鼠爆成齑粉的时候,萧戈知道,在彻底搞懂十字吊坠之前,自己再也不能显露镌刻的技能。那是萧戈第一次运用镌刻,也是此生唯一一次。
精灵师父曾经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萧戈可不想自己还没迈出呼伦贝尔,就倒在自己的鲁莽之下。
此刻,看到十字吊坠发出淡淡的暖意,萧戈不由低头看了一眼,正要仔细再看一下,前方的铁背魔熊突然转变了一直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