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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漩涡

连续刑审了两日,芙宁身体每况愈下,躺在牢里如同死人一般,一动不动。梁九功奉旨前来查看,冯有忠弓着腰跟在身后,回禀道:“劳烦谙达跑了几趟,这会子二人仍是不肯招供,所以一时半会,总还没个落定。”梁九功驻足,回头鄙了他一眼:“我原以为你聪慧,你瞧瞧人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冯有忠心下惶恐,尴尬道:“不打她不招啊……”梁九功听后发出哼笑:“除了打,没别的法子?你瞧你打的也不轻,难不成她们招了?”冯有忠哈着腰,头点的跟个拨浪鼓似得,赔笑说:“是,是。”

梁九功走出牢狱,随冯有忠到前头喝茶。进了屋子坐下,宫女将早就沏好的茶水端上来,他抿了一口,提醒道:“因涉及皇子,你若将她二人混打死,你觉得到了万岁爷面前儿,这结果可信吗?”冯有忠面露为难,拱了拱手说:“求谙达指点。”梁九功皱着眉,食指点着他无奈道:“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懂?这二人是谁宫中的?那证词上一个手印的事儿。到时候万岁爷保不齐要召见这两位,你把她们打成这样,万岁爷能觉得你是依律审问?”

冯有忠“哎哟”一声,自打了两嘴巴,说:“还是谙达明事理,我忘了这茬了!”说着赶忙走到门口喊:“来人来人!”梁九功急的一跺脚,咂舌道:“瞧你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当初我提携你,原是错了?这个你拿着,”虽嘴上责怪,但是仍从袖口拿出了两盒酡红色的药膏递给他,又说,“派个人去给她们赶紧上药,另外我让太医院的薛太医过来瞧瞧,别让人死了!”

冯有忠接过药膏,只窘迫的谢着,梁九功瞧不得这个点头哈腰的样子,便离开了。回到养心殿,只见皇帝与八阿哥胤禩在说话,便命人去准备了茶点,皇帝见胤禩仍低头站着,便随口道:“坐吧。”

皇帝抬头瞧见梁九功站在下头,吩咐道:“梁九功,去捏个毛巾把子——我瞧今晨天气倒好,胤禩都出汗了。”

八阿哥说:“谢父皇。”

皇帝笑着问道:“可听说后宫之事?”

八阿哥微微一愣,回:“是,儿臣前两日去太后处,听说了一些。”

皇帝问:“你有何想法?”

八阿哥的汗吁吁的往下流,梁九功拿了毛巾把子递过来,他笑着点头表示感谢,擦了擦脸上的汗,见父皇仍看着他,他尴尬的笑道:“儿臣并未得罪后宫主位,也未结识后宫宫女,儿臣实在不知……”

皇帝说:“你自幼勤奋好学,马术射箭也样样精通,所以朕很少过问,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朕只怕你心中有结。”

八阿哥道:“儿臣心胸不至于如此狭窄。”

皇帝笑道:“你既这样想,那涉事的宫女,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处置?”

八阿哥略一沉吟,道:“父皇乃圣贤明君,近年来崇尚儒学,施蛊咒人之事虽大逆不道,但如果处死,只能让民心不定,杀戮向来无法解决事情之根本,应略施惩戒,警示后宫,方能让人信服。”

皇帝十分满意胤禩所言,夸赞道:“小时候,你文学武略样样都十分优益,所以朕从来没有多加管制,如今看你越发稳重,我也就放心了。”

八阿哥看着父皇面容祥和,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父皇笑了,只觉得心中一暖,不免想起小时候的往事,只觉得面前的父皇因。皇帝又问了些平日里做了什么功课之类,便让他退下了。

刚退至殿外,便见太子朝这边走来,胤禩微笑拱手行礼:“二哥。”胤礽也只笑了笑,便往殿里走,皇帝刚拿起奏折批阅,见太子来了,便放下手头的事,招手:“胤礽来了,来。”

因赫舍里皇后生胤礽时难产至死,皇帝痛失爱妃,也更加疼惜这个自小失去母爱的太子,又加上是亲手带大的,不免亲厚很多,所以胤礽也没有那么多礼数,只叫了一声“父皇”便过去坐在皇帝的手边。皇帝握了握他的手:“怎么这样冰凉,我瞧你脸色也苍白,是没有好好吃饭?”说着抬头对梁九功吩咐:“去准备些吃的。”胤礽说:“父皇最近在忙些什么?”

皇帝便顺势拿起一本奏折递给胤礽,说:“你看看。”

胤礽通篇看下来,疑惑道:“这是李振康弹劾礼部尚书张英的折子,指其为虎作伥强抢民田?”

皇帝无奈道:“这个李振康,仗着女儿在后宫做了嫔妃,在家乡吃喝嫖赌,如今三天两天上书弹劾其他臣子,安嫔动不动在耳边提醒朕:‘家父乃忠臣贤父,处处为万岁爷考虑!’朕身为天子,岂能被三言两语迷惑?”胤礽陷入思虑,因涉及后宫,不敢轻易作答。皇帝平缓了气息,看着那堆奏折烦闷了起来,饮了两口茶,问,“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也不去瞧瞧贵妃娘娘,她待你这样好,如今病了,你理应去看看。”

胤礽说:“是。”

等吃了些点心,坐着瞧皇帝批阅了几本奏折,胤礽便起身告退,匆匆朝景仁宫去了。

佟佳贵妃因早年生三公主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再加上三公主出生没多久便病逝,伤心欲绝反而更伤了身子,所以多年来一直久居病榻,御医随竭力医治,却一直无法根治。等胤礽到了景仁宫,通传的太监却早早的将消息送到,所以佟佳贵妃拖着病怏怏的身子,立于院中等候,胤礽连忙快步上前搀扶,随佟佳氏一同进屋。宫女们扶着她坐于榻上,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几日不见,胤礽也稳重了许多,不像儿时那样顽皮了。”

胤礽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汁,一口一口的送入佟佳氏的口中,责怪道:“又不是旁的人,还巴巴儿的在门口候着,又是风口,怎么这般不注意呢?”

佟佳氏喝了清苦的药汁,稍微缓和了一下,道:“好几日不见,当然要恭迎你。”

胤礽说:“下次再这样,儿臣便不来看您了,”将药碗递给宫女,又问:“听说有个宫女施巫蛊之术,可有招供?”

佟佳氏说:“听内务府的回禀,好像是招了。”

胤礽一惊,脱口而出:“招了?”

佟佳氏见他如此惊愕,道:“怎么,招了不是更好,省的后宫被弄的乌烟瘴气的,哎~!我这病又一直缠绵反复,宫里一向清静,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胤礽强作镇定,呵呵一笑:“是。”

原来,冯有忠在梁九功的点播下,派了太医院把脉诊断,因芙宁病重,所以特意多开了方子给她,等到二人恢复了一些,便将小湛和芙宁叫到审问室分开审问,芙宁仍旧什么都不肯说,而小湛在冯有忠拿出其父母性命做筹码下,让小湛在一张写满字的纸上画了押。

没过几日,事情峰回路转,芙宁和小湛被放了出来,却听闻安嫔失宠,褫夺了封号和份位,降为李常在。按照常在份位,已然不需要这么多宫女伺候,所以芙宁和小湛重新回到辛者库。冯有忠安排了一个空屋子给他们住进去养伤,因天气渐渐冷下来,所以伤口愈合较慢。第二日便是八月节了,按例八月节后的一日安排宫女到西华门与亲人相会,小湛百感交集,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反而更加珍惜现在的日子。太监将他们平日所用的被褥和针线全部拿了过来,小湛将辛辛苦苦缝制的衣裳捏在手里,眼泪便簌簌的留了下来。芙宁见她如此伤感,心中思及亡人,不免难过了许久。

他们互相涂抹了药膏,两人趴在一个榻上,歪着头瞧着窗外,一颗颗星子熠熠生辉的点缀着天空,一轮圆盘一般的月亮悬于空中,芙宁气若神游一般感慨:“八月节到了……”

小湛忍着疼痛缓缓的坐起来,回头瞧着芙宁,眼睛里熠熠生辉:“咱们经过此事大难不死,不如在这里结为姐妹吧!”

芙宁忽然心有所触动,愣愣的瞧着小湛:“我入了宫,连姐姐都再也见不到,如今却可以多一个姐姐?”

小湛扑哧一声笑出来:“何止多了姐姐,等过了明日,我便替你去见咱们爹娘!”

久违的亲情让她内心波澜,她们说着便起了身,走到烛台前,以水代酒,双双跪在地上,两人互看了一眼,将手中的酒杯在眼前的地上慢慢倒出两条弧线,双手合十,异口同声朗朗念到:我夏芙宁(叶湛),于今日起,结拜为姐妹,愿天地作证,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两人又是相视一笑,芙宁打趣道:“我到现在才知道你的全名呢。”

月下,偌大的紫禁城中到处挂满了红色灯笼,衬得上方天空也红彤彤的一片,四周慢慢变得静谧。然而,这份静谧,还能持续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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