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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清官难断夫妻事

南宋中叶,沈尚书退休回陕西凤州。他的妻子特别凶悍好妒。沈尚书在任时,还能压住她的凶悍个性,沈退休以后,她的凶悍个性全暴露出来,弄得沈尚书在家难以生活。无奈之下他就逃到重庆好友华洪处躲避。

华洪是重庆守备,为人最讲义气。沈尚书给他讲了他在家的处境以后,华洪就让他在重庆住下来,不再回去。为了老朋友晚年生活安定,华洪还在重庆给沈尚书买了一套房子、全套家具和十多个奴婢。

沈妻多次去信叫沈尚书回凤州,沈坚决不回,沈妻就直接赶去重庆。

沈尚书听说妻子来了,立刻跑到华洪府上躲避,并要求华洪打发妻子回凤州。

华洪的管家找到沈妻说:"夫人,我受尚书的委托来向你转达他的意见。他不想再回去,他要在重庆过安定、舒适的晚年,叫你自己回凤州。"

"请管家转告老爷,我千里迢迢而来,他无论如何也应该见我一面!"沈妻说。

"话我可以给你带到,他愿不愿见你,我就不知道了。"管家说。

"那就请你帮我给他带一封信去吧!"沈妻要求。

她找来笔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忏悔过去的过错,发誓要与尚书和睦共处,安度晚年,希望沈尚书能原谅她。

沈尚书看信后很受感动。华洪知道后,劝沈尚书说:"既然她愿意改正,你就原谅她吧。只要你们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俩夫妻就在重庆养老也可以。"

经华洪劝告,沈尚书就回去见妻子。

沈尚书回重庆新居时,夫人站在门前迎接他。进屋以后她又是倒茶,又是递烟,随即就自我检讨说:"老爷,我们共同生活了几十年,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吗?我这人口直心快、爱吃醋,但那都是爱你太深,一心一意为你好,怕失去你。你又何必对我的缺点耿耿于怀呢!我保证今后不再吵、再骂,让你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沈尚书说:"我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只想过两天清静、舒适的日子,只要你能善待我,我又何尝想离开你呢!"

"我保证以后让你过得开开心心的,我们回凤州吧!"沈妻说。

沈尚书不放心地说;"凤州那地方天气寒冷,又干燥,我不想回去。"

"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伴你好吗?"沈妻要求。

沈尚书想:"她有这份心意就好,何况老朋友也答应我们都住在重庆,那就让她留下吧!"于是他说:"只要你愿意,那就留下来吧!"

夫妻冰释了前嫌,沈尚书就和妻子在重庆住了下来。

夫妻俩在重庆共同生活的头两个月,妻子不再唠叨、妒忌。她对沈尚书关怀备至,老两口经常出入于重庆街头、商店,日子过得很甜蜜。

华洪听到他们和好,特别高兴,经常派部属送钱,送吃的、用的东西去,对他们的生活关怀得无微不至。

幸福生活不到半年,沈妻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不仅赶走了华洪为沈尚书买来的十多个婢女,而且还经常打骂沈尚书。

沈尚书实在受不了,又跑到华洪面前去诉苦。

华洪看到老朋友满脸抓痕,手上、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十分心疼。他又把沈尚书接进府衙去住。

沈妻天天到华府去闹,要沈尚书回去。沈尚书怕对华洪影响不好,只好勉强跟她回去。

回去后妻子对他更加凶悍。她对沈尚书说:"你色心不死,我才将那些奴婢丫鬟通通赶走。现在只好由你做家务和服侍我,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沈尚书年老体衰,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更没有服侍过别人,当然不能让妻子满意。稍有不如意,沈妻不是骂,就是打,像对待仆人一样。

那种奴隶不如的生活,沈尚书如何受得了。他只好再次偷跑进华府,向华洪哭诉。

华洪听了沈尚书的哭诉后愤怒地说;"世间竟有这种没有妇德的女人,我非得狠狠教育她一次,她才能改掉恶习!"

沈尚书说:"万万不可,那样她会对我更加嫉恨!"

华洪对沈尚书在处理夫妻矛盾上是非不分,软弱无能,早有看法,碍于老朋友的面子,他不便批评他。所以他没有听沈尚书的话。

华洪将沈妻传进府去进行批评、劝导。沈妻当面向华洪保证说:"请将军放心,今后我一定会侍奉好老爷,不再吵架、打架。"

华洪听了她的保证后,认为她确实有悔改的决心,想和沈尚书和和睦睦地生活。于是他说:"只要你们能和睦相处,安度晚年,你们有什么困难我都会给你们解决。"

沈妻千谢万谢,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华洪进后院对沈尚书说:"沈大人,你的妻子向我做了保证,这下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沈尚书回去后,沈妻对他很好。但半个月以后,她又对沈尚书唠唠叨叨,骂骂咧咧,气火一来还会拳脚相加。有一次,他把沈尚书打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华洪派去的仆人看到后,就偷偷去报告华洪。华洪立刻派人去将沈尚书接过府来医治。

沈尚书遍体鳞伤被抬进华府,华洪看到气愤至极。他认为,沈尚书既无夫纲,又不愿诉诸法律,惩办妻子,在受不了虐待时,只会跑到他那里去叫苦。为了老朋友能安度晚年,他决心要依法处置沈妻。

他请来知府,派部下将沈妻带进兵部大堂。

知府对沈妻说:"你犯'七出'中的'义绝'、'妒忌'、'口舌'三条重罪,外加不敬丈夫,打骂丈夫致残。按律当斩!......"

华洪对知府示意,不要说"立即押往刑场"。

知府会意,立刻改口说:"拉下去!"

沈妻被拉下堂后,华洪才对知府说:"那沈尚书,是有名的'妻管严'。他若听到处死沈夫人,一定会来求情。所以,不能公开处斩。"

知府问:"那将军的意思是杀还是不杀?"

"只要证据确凿,就应该杀,但不能公开杀,就让我派两个士兵将她沉入长江算了!"

知府说:"将军的主意很好,免得那沈尚书心一软,又来为老婆说情!"

沈尚书听到妻子被处死后,惊恐得从病床上昏了过去。

他苏醒过来后仍泪流不止。那几天他在床上反复地想:"难道妻子是罪有应得吗?"

他仔细回忆:妻子虽然凶悍刁蛮,但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家庭,呕心沥血,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她有功于他,她不该死。

他接着想:"为什么我退休后夫人会待我如此刻薄呢?"

他突然认识到,夫人妒忌、唠叨、恨他,甚至虐待他,都是因为自己大权在握时,花天酒地、冷落发妻,将她当奴隶一样,稍不遂意,不是打,就是骂。她肚中有旧气未消,在他大权失落以后才来报复他,以出那口积压了几十年的恶气。于是他叹口气说:"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妻子死得冤啊!"

想到这里他有些埋怨华洪。但他又反转一想:"华将军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呢?"这时他才意识到:夫妻矛盾很难说谁是谁非,也难诉诸法律,不应该到别人面前去诉苦,求别人帮忙。华将军按律处死夫人有法有据,都是他提供的!因此,他长叹一口气说:"千怪万怪,致夫人于死地的还是我啊!"他的泪水像涌泉一样不停地流淌。不停地叫着说:"夫人是我害死了你呀!"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从此以后,他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惶惶不安,成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久也就郁郁而终。

看到沈尚书对妻子的愧疚与悲伤,华洪也十分内疚。此时他才意识到,处理夫妻矛盾不可太认真。对夫妻问题既不能不讲法治,又不能依赖法治。因此,他叹口气说:"我为官多年从没有出现冤假错案,结果却在处理老朋友的家庭问题上犯了错!"

为了弥补他的过失,他派兵找回沈妻的尸体,亲自将沈尚书和妻子的遗体运回凤州,进行隆重合葬,希望他们能在地下和睦相处,恩爱生活。

(史料出自《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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