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玛德莱纳想给娃娃梳头,姐姐卡米娅递给她一把梳子。姐姐想为这些娃娃夫人、娃娃小姐换换房间,于是开始整理她们的小衣服、小鞋子和小床铺,把娃娃用的衣柜、五斗橱和桌椅也挪了地方。玛德莱纳对姐姐说:“卡米娅,我向你担保娃娃们更喜欢待在老地方,因为老地方更宽敞。”卡米娅说:“对呀,你说得对,玛德莱纳,可是她们已经在老地方待烦了。而且她们喜欢小一点的房间,会觉得更暖和些。”玛德莱纳说:“噢,她们的想法不对!因为新的住处靠近门呢,有风吹进来。而且她们的床离窗户那么近,也不暖和呀。”卡米娅作出了让步,对妹妹说:“那好吧,我们尽量重新为她们找一间更舒适方便的房间,到时候再让她们搬进去住。这样的话你不会生气吧,玛德莱纳?”“噢,我一点也不生气,卡米娅!如果你喜欢的话就这样做吧。”
卡米娅给娃娃搬完家,玛德莱纳也给娃娃们梳洗好了,又为她们穿好了衣服。卡米娅说:“我们去找伊丽莎散步吧。”玛德莱纳很高兴地答应了。于是她们一起去叫保姆伊丽莎。“阿姨,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散步吗?”卡米娅问伊丽莎。伊丽莎答道:“我正求之不得呢,那我们走哪条道呢?”卡米娅说:“走大路可以吗?我们可以看来来往往的车子。”玛德莱纳说:“当然可以!如果能在路上遇到穷孩子和穷女人,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钱。等下我去拿五个苏。”(大革命前法国货币,本位币一里弗合二十苏)
一路上她们两姐妹高兴极了,跑在伊丽莎前面,不一会儿就出了栅栏门。栅栏外面就是大路,她们一边沿着大路采花儿为娃娃编花环,一边等待过往的车辆。突然玛德莱纳喊道:“噢!我听到有车子过来啦!”卡米娅也兴奋地喊道:“对,车子跑得可真快呀!我们就要看到马车啦!”“卡米娅,你没听到有喊叫声吗?”玛德莱纳问道。“没有呢,我只听到车子的声音。”卡米娅说。
话音刚落,她们就清楚地听见可怕的惊叫声,两姐妹和伊丽莎都吓得面如土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转眼间,只见一辆邮政车由三匹马拉着迎面冲了过来,马车失去了控制,眼看就要翻了。有一位夫人和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车子内,刚才姐妹俩听到的就是她们的惊叫声。
在离栅栏门约百步的地方,车夫从座位上摔了下来,车厢砸在了他身上。马车由于无人驾驶,三匹马脱离缰绳加速朝大路边的深沟冲了过去。三匹马儿摔倒了,车厢也顺势滚落到沟里。在大路边,两姐妹和保姆伊丽莎目睹了这起事故的整个过程。她们三人在一旁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地站了半天。她们先是听见惨叫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后来声音渐渐消失,沟里没了动静。
几分钟之后,伊丽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想:应该去帮助那位可怜的夫人和她的小女儿,或许她们已经在惨烈的车祸中丧生了——沟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那位压在车厢下面的车夫。得赶紧救救他们!伊丽莎好不容易来到沟里的马车旁,卡米娅和玛德莱纳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她们发现其中一匹马儿已经摔死了,另一匹摔伤了大腿怎么也站不起身来。剩下的一匹吓呆了,站在原地愣愣地喘着粗气。
“我试下能不能把门打开,”伊丽莎对姐妹俩说,“你们别过来,马儿站起来会伤着你们!”她打开了车门,只见夫人抱紧小女儿,两人身上满是血渍一动不动地蜷在车里。伊丽莎叫道:“天啊!这位夫人和女儿会不会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受了重伤!”卡米娅和玛德莱纳哭了起来。伊丽莎乐观地想,或许她们只是昏过去了。她小心地把夫人的双手从小女孩身上掰开,轻轻抱起面色苍白、一脸血渍的小女孩。
伊丽莎见沟底土地冰冷潮湿,便问两个小姐妹:“孩子们,你们有没有勇气把这位小女孩抱到栅栏那边的长凳上去啊?”“噢!没问题,阿姨,”卡米娅接过小女孩把她托在手臂上,“把她交给我们吧。可怜的女孩浑身是血,可是我相信她一定没有死!噢!不,不对,她就像已经死去的样子!快来呀阿姨,快来!还有玛德莱纳,你快来帮帮我呀!”“我不能啊,卡米娅……”玛德莱纳哆嗦着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看到这些血,那个死去的夫人,还有小女孩,她肯定也死了,我简直一点劲都没有了,我好想为她们大哭一场啊!”
“那我只好一个人抱她啦。”卡米娅说,“我会很勇敢的,因为现在应该有力气,老天爷一定会帮助我!”说着,卡米娅一个人抱着小女孩往大路边走。尽管对卡米娅这个年龄的女孩来说,手中的小女孩显得那么重,但她还是吃力地蹬着沟里的土,想要爬出去把她送到大路那边。一不小心她脚下一滑,手中的小女孩眼看就要摔出去,这时玛德莱纳冲过来,刚好接住了小女孩。玛德莱纳在姐姐的感染下,已不再害怕和犹豫。她们俩合力爬出沟,穿过大路按照伊丽莎的吩咐把小女孩放到了长凳上。姐妹二人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凳子上。卡米娅把小女孩平放在两条腿上,让妹妹去打点水来,用手帕蘸着水帮小女孩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渍。她在小女孩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于是高兴地叫道:“玛德莱纳,伊丽莎,你们快来看呀!小女孩没有受伤,她还活着呢!她刚才还呼了口气呢……哦对,她呼出气了,呀,她睁开眼睛了!”
玛德莱纳飞奔过来,只见小女孩渐渐恢复了知觉,眼神惊恐地朝四周看了看,喊道:“妈妈……妈妈呢?我要妈妈!”“我的小妹妹,你妈妈就来啦。”卡米娅一边回答一边吻了吻小女孩,“别哭,和我在一起吧,还有我的妹妹玛德莱纳。”“不,不,我要妈妈,有几匹坏马儿把妈妈带走了!”小女孩喊着。“坏马儿掉到沟里去了,我向你担保,妈妈没被它们带走。看,我们的阿姨伊丽莎正抱着她呢,妈妈睡着啦。”
在两个路过的男人帮助下,伊丽莎把小女孩的妈妈抬出车厢。她头上有条很大的伤口,脸上、脖子上、胳膊上满是血迹。她看上去已经没有呼吸了,心脏却仍在跳动。伊丽莎拜托其中一个男人赶快去庄园通知福勒韦尔夫人派人来接小女孩和她的妈妈,再把躺在大路上的车夫抬走,给那两匹活着的马儿卸套,它们还在那里拼命挣扎,企图挣脱马车。
大约过了一刻钟,福勒韦尔夫人带着几个仆人从庄园赶来,还带来一辆马车。大家先把受伤的夫人抬上马车,又立即去救马车夫,把翻在沟里的马车抬出来。
小女孩这时已彻底清醒了,她完全没有受伤,刚才只是在事故中受了惊吓和震动才昏了过去。卡米娅和玛德莱纳担心小女孩看到妈妈流血的伤口会再次受到惊吓,于是请求妈妈让她们带小女孩一路步行回家。两个小姐姐对小女孩十分亲切,很快小女孩就和她们熟悉了。最后,在她们的劝说下小女孩相信母亲是真的睡着了,于是高兴地同意跟两个小姐姐一起走回庄园。
一路上,卡米娅和玛德莱纳不停地和小女孩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呢,亲爱的小妹妹?”玛德莱纳问。“我叫马格丽塔。”小女孩答道。卡米娅接着问她:“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呢?”“妈妈的名字……噢,对了,她叫‘妈妈’。”“不,我是问你妈妈的名字,她会有一个名字呢。”卡米娅说。马格丽塔说:“是呀,她就是叫‘妈妈’。”卡米娅笑着问她:“仆人们也叫她妈妈吗?”“他们叫她夫人。”马格丽塔回答。玛德莱纳继续问道:“但是,他们叫她什么夫人呢?”马格丽塔说:“不,不,不说什么夫人,他们就叫夫人。
”于是,卡米娅对玛德莱纳说:“算了,玛德莱纳,还是不要问了。你看她年纪还太小,不懂呢。”她又问马格丽塔,“告诉我,马格丽塔,你们坐的那辆坏马拉的马车是要去哪里呢?它们把你们全摔到沟里去了。”马格丽塔回答说:“我们去看姨妈。我不喜欢姨妈,她很坏,她喜欢吼人。我更喜欢跟妈妈待在一起。”接着她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们。”并亲了亲卡米娅和玛德莱纳的手。两姐妹也拥抱了小女孩。“那么你们叫什么名字呢?”小马格丽塔问。“我叫卡米娅,这是我的妹妹,她叫玛德莱纳。”卡米娅说。马格丽塔天真地说:“啊,那太好了,你们就是我的小妈妈了!卡米娅妈妈和玛德莱纳妈妈”!
她们聊着聊着很快走到了庄园。福勒韦尔夫人已经派人去请医生了,并把受伤的罗思布尔夫人安放在了床上。人们在一个绑在马车顶上的箱子里找到一只首饰盒,上面刻着这位夫人的名字“罗思布尔”。人们把夫人头上的伤口包扎好,止了血。罗思布尔夫人渐渐恢复了知觉。半小时后,她可以说话了,并询问她女儿的情况。大家把小女孩带了来,马格丽塔悄悄地走进夫人的房间,因为大家对她说妈妈正在生病。卡米娅和玛德莱纳也陪着她走进来。
“可怜的妈妈,”马格丽塔一进门就问,“您的头很痛吗?”“是的,我的女儿,妈妈头很痛。”夫人说。“我想和您在一起,妈妈。”马格丽塔想留下来。夫人说:“不行呀,我亲爱的乖乖,你吻我一下就好了。和两个姐姐一起去玩吧。我一见到她们就知道她们都是好女孩儿。”“噢,是的,妈妈,她们非常好。卡米娅还把她的娃娃给我玩呢,那个娃娃非常漂亮!还有玛德莱纳,她给我吃的面包片涂上了果酱。”马格丽塔高兴地说。
罗思布尔夫人见女儿这么高兴也开心地笑了。小马格丽塔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福勒韦尔夫人见受伤的夫人因为讲话太多很虚弱,就提议两个小妈妈带上马格丽塔出去玩,好让大妈妈可以安静地休息。马格丽塔吻了妈妈,就同卡米娅和玛德莱纳一起出去了。
卡米娅和玛德莱纳邀请小马格丽塔玩她们的玩具。“亲爱的马格丽塔,”玛德莱纳说,“你可以拿任何一个玩具,我们的玩具都很好玩噢!”
马格丽塔在一堆玩具中兴奋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跟她一样高的娃娃,大娃娃睡在精致的小床上。“她像我可怜的妈妈一样生病了……”小马格丽塔对着大娃娃说,接着她的注意力又被一只漂亮的玩具小狗吸引了过去,“多么漂亮的小狗,它的头发真美!我还以为这是一只真的狗呢!”小马格丽塔已经眼花缭乱了:这里还有美丽的小毛驴,漂亮的小杯子、小盘子、小勺子、小叉子和小刀子,还有精致的调料瓶和小盐瓶!啊,还有漂亮的小马车!五斗橱里装满了娃娃穿的小衣服、小裙子、小袜子和小帽子……壁橱里整齐地摆满了漂亮的图画书。马格丽塔高兴极了,从一个玩具旁跑到另一个玩具旁赞不绝口。她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拍着巴掌、搓着小手,拿起一个玩具看了看放下,接着又拿起另一个来。每个玩具都令她爱不释手,马格丽塔实在拿不定主意到底玩哪一个才好。卡米娅和玛德莱纳见她欢喜不已的样子都笑了。最后,她选了那个套着四匹小马的漂亮马车,并邀请两个小姐姐同她一起去花园玩小马车。
她们三个小女孩拉着小马车在花园里的小路上和草坪上跑起来,转了几圈,小马车翻了。车里的乘客们全都摔倒了,一个个压在一起。车门上一块玻璃也碎了。马格丽塔伤心地哭起来,一边叫着:“啊,卡米娅,我把你们的马车摔坏了!我真生自己的气,我绝不会再把它摔倒了!”卡米娅安慰马格丽塔,说:“别哭,小马格丽塔,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打开车门让所有乘客都坐回原位,再请妈妈叫人换一块玻璃就行啦。”“但是,乘客们要是和妈妈一样头摔痛了该怎么办呢?”马格丽塔担心地问。“不,不会的啦。他们的头可结实着呢!看呀,他们不是又坐好了吗,他们的身体都好好的。”玛德莱纳说。马格丽塔这才安了心,说道:“太好了!我真怕给你们添麻烦。”
小马车又重新站了起来。马格丽塔继续拖着它开心地玩着。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觉得刚才给两个小姐姐添了麻烦,心里还在责备自己不够乖。她们三个女孩子在一起直玩到晚饭的时候。吃过晚饭,卡米娅和玛德莱纳带小马格丽塔去卧室。她白天玩得实在太累啦,现在该睡觉了。
在孩子们玩耍的时候,医生赶来了。他检查了罗思布尔夫人的伤口后认为她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医生说:“夫人只是失血过多,所以无需放血,也不会感染。”他往夫人的伤口上涂了一些蜗牛软膏并用莴苣的叶子盖好伤口。包扎好伤口后,他吩咐大家要让病人安静地休息,每隔一小时更换一次莴苣叶。最后,医生答应第二天再来。
马格丽塔每天总要来看妈妈好几次,她活泼好动喜欢讲话,有时逗得妈妈直发笑。福勒韦尔夫人没让她在房间里待太久,怕罗思布尔夫人不能好好休息。福勒韦尔夫人几乎时刻不离床边照料着病人。卡米娅和玛德莱纳只要看到母亲使眼色,就懂事地带着她们的小宝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