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牛二就带了村委会成员和村民组长以及组织起来的学生娃，往赵德万家去了。
干部们果然都很听牛二的话，不但一个不落地全来了，还都挑了棉被和稻草。牛二没有挑棉被和稻草，牛二的一条翘扁担上，一头是村办公室的扩音机，一头是只高音喇叭。
学生娃都换了雪白的校服，头上戴着红帽，很整齐和威武的样子，一路走，一路敲洋鼓，吹小号，小腮帮子像夹了一只核桃，鼓得圆圆的。敲一阵，就喊一阵口号，喊得有板有眼，节奏分明，铿锵有力。
就有沿路的村民好奇地看着学生娃和牛二他们。
有人大胆地问牛二：牛村长，学生娃这是做什么呀？
牛二说：你们不知道呀？赵德万家明天办喜事，请学生娃们去演节目，今天预演，你们想看热闹的还不跟我们一起走，别看这些学生娃年龄小，演的节目可好看了呢！
那些人就说：真的？
牛二说：你看人家学生娃吹得这样起劲，还有假？
那些人于是就说：那好，那好，我们也去看看！
于是就丢下手里的活计，跟着学生娃们来了。
有娃娃在队伍里面的家长，还对自己的娃娃说：狗娃子，老子拿了一两百块钱让你上学，今天好好地演，让你爹看了心里也安逸一下！
那孩子于是把小胸脯一挺，吹得更起劲了。
也有人对牛二说：村长，学生娃娃去演出，可你们干部为什么都挑着被盖和稻草呢？
牛二说：这你都不知道？赵德万家来客多，找我们借被盖和稻草打地铺，我们干部关心群众生活，这就亲自给他送去，你明白了吧？
那人果然就恍然大悟了，说：明白了，明白了，牛村长关心群众，好人，好人！
就到了赵德万的门口。
赵德万一家人傻眼了。
赵德万红着眼睛对牛二问：牛二，你……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牛二放下肩膀上的东西，笑了一声，然后说：没有什么，你家里明天办喜事，就是来朝贺一下！
赵德万嘴唇抖了半天，才把话喊出来：哪个要你们来朝贺，你们给我走！
牛二说：走？哪里有那么容易！
说完就对孩子们喊：孩子们，把鼓敲响些，把号吹亮些，喊口号！
那些学生娃们果然很使力地敲了一阵鼓，吹了一阵号，然后停下来，就喊口号：人活脸，树活皮，纳税光荣，欠税可耻！
如此反复了几遍。
牛二这才对赵德万说：赵德万，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们今天是来宣传税收的，你想把我们赶走，就赶走了？你想得轻巧！
又说：我跟你明说，我们干部把被盖棉絮都带来了，村上的高音喇叭也搬来了，我们就在你地坝里，给你宣传税收政策，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把钱交了，我们什么时就走，你一天不交，我们就对你宣传一天！
说完，牛二就转身对干部们说：放下你们的东西，把广播给我架起来！
干部们于是“哦嗬”一声，放下扁担，就去架广播了。
干部们都很齐心协力。
赵德万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双脚往地上一跳，说：牛二，你狗日的杀人不见血，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牛二说：我今天不和你骂，学生娃，敲鼓、吹号，对着广播喊口号！
学生娃听了，果然又敲起鼓、吹起号来，然后就朝着广播喊口号：人活脸，树活皮！人活脸，树活皮！
又喊：纳税光荣，欠税可耻！纳税光荣，欠税可耻！
学生娃的口号声通过扩音机传出来，把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响。
地坝外围观的群众就笑。
赵德万见了，就气急败坏地对家里人说：大虎、二虎、三虎，你们去拿东西，我们今天和牛二拼了！
牛二听了，就操起地下的翘扁担，狠狠地顿了一下说：赵德万，你敢！
干部们也都学着牛二的样，从地下拿起扁担，顿了一下对赵德万说：对，看哪个敢！
大虎、二虎就都不敢动了。
牛二这时说：我们今天没有进你屋子，拿你东西，只是在地坝里跟你宣传政策，你如果动武，打倒我们干部了，我们还可以成为烈士，打倒你们了，我们是正当防卫，活该你倒霉！
周围的群众也说：是呀是呀！
牛二又对围观的群众说：大家都注意了，学生娃娃今天是来宣传政策的，如果姓赵的真的要仗着儿子多，势力大，要动手动脚，你们当家长的，可要保护好自己的娃娃呀！
牛二话完，围观队伍中果然就有学生娃的家长非常担心地跳了出来，站到学生娃的前面，叉着腰对赵德万说：赵德万，我们把丑话说到前头，你和村干部马打死牛、牛打死马我们不管，但如果伤了我们娃儿一根毫毛，我们就和你没完！
另外的学生娃家长也喊：对，没完！
赵德万和几个儿子大眼瞪着小眼，没招了。
牛二又指挥学生娃打鼓、吹号、喊口号。
这时，还是三虎在外面见过些世面，明白些道理，他突然一下朝赵德万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对赵德万说：爹，就交了吧！全村人都交得，为什么我们就交不得？
三虎又说：明天是我订婚的日子，如果他们不走，让玉芬看见了，我们一家人的面子往哪里搁？如果玉芬吹了，不是害我一辈子呀？
三虎真的掉起眼泪来了。
周围的人见了，也就纷纷说：要得，交了吧！我们都交了，你们家牛高马大几个人，人人都找得到钱，又不是交不出。
赵德万咬着腮帮不吭声。
三虎就摇了摇赵德万的腿，继续说：爹，你怎么这样顽固呀？你老了，倒没什么，可我们年轻人还要面子呀！爹，你也替我们想想吧，爹！
过了一会儿，赵德万才踢了三虎一下，说：没出息的东西！
大虎、二虎见了，就急忙对三虎递眼色。
三虎于是跑到牛二面前，对牛二鞠了一躬，说：村长，我替爹向你赔礼了！
牛二说：赔礼用不着，把钱交了我们就走人！
又夸奖说：我说赵家还是有明白人吧！
三虎说：那是，那是，我们马上就交！
然后又问：一共该交多少？
牛二翻开本子，说了一个数字。
三虎说：好，好，我马上就去拿钱来！
三虎正想走，赵德万突然叫了起来：慢点，怎么多出了一百块钱？
牛二说：你还是把账记得很清楚嘛！不哄你说，是多收了你一百块钱，是今天的宣传费！
赵德万说：什么？
牛二说：我今天几十号人，总不能白来跟你宣传嘛？收你一百块钱，就多了？
赵德万又跳了起来：你这是乱收费！
牛二说：乱收费就乱收费，多收了一百块，你又敢搬石头打天？
赵德万说：你们是土匪！
牛二说：土匪就土匪，反正今天少了一分钱，我们都不得走！
又对学生娃说：吹号、打鼓！
三虎见了，立即说：算了算了，村长，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跟我爹一般见识！
又对赵德万说：爹，一条牛都去了，一根牛尾巴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一百块，就拿我的私房钱缴了！
赵德万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站起来进屋去了。
三虎也跟着进屋去了。
一会儿，三虎就把钱拿出来了。
牛二叫会计刘晓玲收了钱，开了单据，然后大手一挥，对众人说：撤！
众人就一声欢呼，往外面走去。
牛二走在最后，还没有离开赵德万的院子，赵德万突然在牛二背后喊道：牛二，你等着，我不去县上告你，我就不是人！
牛二站住了。
牛二回头说：你爱告就去告吧，不过你记着，你还有三声爹没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