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的深沉,只因乌云早就遮住了本就惨白的月光,一阵风吹来,这才稍有些散去,露出星星点点的星辰。和星辰相照应的,则是长春宫外星星点点的火把,以及火把发出的“噼啪”声。
猛然间,原本安静着的火把出现了阵阵骚动。
“慢着!”载湉匆匆赶了过来,站在长春宫外朗声喝道,“朕要亲自杀了这个毒妇!”
扎济格扭头朝门外看了看载湉,又回头看了看被推倒在地的慈禧,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贱婢,今天便宜你了!”
说罢,扎济格将载湉亲自制作的卡宾枪收了起来,命令一旁的亲卫队控制住慈禧,转过身子折回到门口,双手举枪递到载湉面前,道:“皇上,末将已经完成了您交给的任务,接下来”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载湉自是意会了扎济格的意思,接过卡宾枪,低头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枪身,淡淡的道。
载湉接过卡宾枪后,很熟练的上了膛,缓缓跨过门槛,来到慈禧身边,用枪抵着慈禧的头,冷冷的道:“亲爸爸,你还记得你拆散朕和阿玛的那一天吗?你还记得你把朕最心爱的珍妃抛到井里的那一天吗?你还记得你危害社稷的每一天吗?”
“不,不,不,不是的,”慈禧想腾出只手支开冰冷的枪口,却被亲卫队死死的按在了那里,只能委屈的道,“哀家是为了你好,是为了你好,你还记得你额娘临终前说过的话吗?她让你好好善待哀家,你忘了吗?”
载湉一愣,眼中已溢满了泪水,怒火登时涌遍全身,朝慈禧吼道:“你还有脸提我的额娘!?不是你,我额娘会死不瞑目么受死吧”
正当载湉准备扣动扳机时,天边隐隐约约飘来一道磅礴的乌云,随着乌云的近,一道闪电轰然从天而降,似一条长蛇般连接起了夜空与大地,将这乌黑的时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抬头看去,只见那道黑幕被闪电如同割玻璃般撕然分成好几片,难以愈合。
闪电过后,地面赫然出现一块刺猬状的黑色印记,时不时还会蒸腾起一股股的白烟,是那闪电留下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呜咽的狂风,吹卷着长春宫外的火把跳动着妖异的舞蹈,士兵们无不为之掩面。
风更大了
雷动更惊心了!
而载湉的身体此时似乎也出现了变化,身体内的血不断回流,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的身体不停抽搐着,好似有人不断的从他体内抽取着什麽,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出现了一丝的干裂,这一幕,和他几十年前来到这里时的情景竟一模一样
“朕,是要回去了吗?朕不愿!朕不愿!”
这时,那阵被人抽取的感觉愈发强烈,以致载湉丝毫无法控制自己,一幕幕的回忆如同碎片一般,也被抽入大脑
光绪十年十月初四。夜。
北京的冬天来得很早,一入十月,本应是秋季的气候却偏偏下起了大雪,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风,卷集着雪花向空中吹去,人们也应时的穿上了厚重的棉袄,双手伸进肥大的袖桶里,缩着脖子打着哆嗦,走在被人们踩得坑坑洼洼的雪地里,一阵风吹来,顿上半晌,缓过劲儿后继续向前走。
宫里倒是比宫外的情况好很多,每个月最低三两的例银足够宫女太监们在宫外置办些过冬的棉衣和用来暖身的暖袋,尤其是后者,宫外的平民百姓很少有能用的起的。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一个小太监双手伸进袖筒里,站在乾清宫外,抬头看着漫天飘洒的白雪,叹了口气,咕哝着。
养心殿,西暖阁。
李莲英左手拿着拂尘搭在右臂上,在门外使劲儿跺了跺脚,抖落了粘在鞋上的雪,匆匆赶了进来,朝着慈禧小声道:“太后,圣上还在外头跪着呢。”
慈禧坐在床上,把手放在小桌上烧的正旺的火盆旁,反复揉搓着双手,低着头冷冷的道:“那就让他跪着吧,既是他自愿,哀家又何必阻拦。”
李莲英回头向门外看去,皱了皱眉头,语带担忧的道:“可这天儿还下着大雪,又是晚上,奴才真怕会冻着皇上,”
“冻着?我大清的祖宗们打天下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太祖爷当初攻打尼堪外兰的时候,眼珠子被射穿了还要继续上阵杀敌,冻一冻也无妨。”慈禧语气和缓地道,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一阵强劲的寒风把大门猛地吹开,咣的一声狠狠拍在墙上,火盆里的火苗强烈的左右摆动着,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渐渐暗淡下来。
李莲英赶忙赶到门口关上了大门,又折回火盆旁用火石点燃了里面的木炭,急道:“可是,皇上今年才十四”
“混账!”慈禧被李莲英的劝阻搅得彻底没了耐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满脸通红,怒道:“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敢和哀家顶撞,哀家早就说过,既然皇上承继给了文宗皇帝,自个儿也当了皇上,就要安心在宫里呆着,一天到晚想着省亲,成什么体统!”
载湉仍自跪在西暖阁外,身上披满了厚厚的雪,连眼睫毛上也带了几片零星的雪花。
跪了三个时辰了吧,载湉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夜空,心里暗道。
“皇上,”李莲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载湉面前,躬着身含笑道:“太后她老人家同意您回府省亲了,日子就定在初七,您快些回去吧,千万别冻着。前些日子的摔伤还没养好呢!”
“真的?”载湉身子一挺,兴奋的道。这应该是他自前些日子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清朝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至于真正的载湉,也就是光绪帝,早在前些日子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摔了下来,驾鹤西去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只记得自己爬山时不慎从黄山的崖壁上滚了下来,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您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奴什么时候骗过您?”李莲英道。
“谢李谙达!”载湉兴奋的站了起来,双手拍了拍膝盖上的雪,一阵疼痛登时涌遍全身,载湉不由得打了个趔趄。
李莲英见状,忙上去扶住载湉,勉起裤腿,惊讶的道:“皇上,您的膝盖”
载湉右手捂住膝盖,皱着眉头摆了摆左手,顿了顿,深吸口气,道:“谙达不必担心,只是些淤青而已,不碍事。”
李莲英自是不放心,便从旁叫了个宫女,搀着载湉缓缓的朝乾清宫走去。
目送着载湉出了院子,李莲英叹了口气,扭转身子,朝着养心殿跪了下来。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李莲英往紧里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打了个哆嗦。
“奴才李莲英恳请太后允了皇上省亲醇王府!”李莲英大声叫道。接着,一个响头磕在地面的积雪上。
“奴才李莲英恳请太后允了皇上省亲醇王府!”李莲英大声叫道。接着,又一个响头磕在地面的积雪上。
“奴才李莲英恳请太后允了皇上省亲醇王府!”李莲英大声叫道。接着,又一个响头磕在地面的积雪上。
几分钟前。
“可,太后,”李莲英被慈禧的盛怒惊的跪倒在地,低头乞求道,“圣上承继给文宗皇帝是人尽皆知之事,若不让圣上回府省亲,怕会给圣上留下个不孝之名呀。”
慈禧一听这话自是没了好气,自你十六岁进宫以来,哀家处处关心你,照顾你,先皇几次想杀你也被哀家挡了回去,可你呢,在这关键时刻竟胳膊肘往外拐,你自觉对得起哀家吗?
“既然你这么替皇上着想,”慈禧决定要下狠心好好治治李莲英,略带讽刺道,“那哀家就允了这事。只是,你要替皇上跪在外面,天亮了才能起身,还要向哀家叩拜求情,也算是给哀家一个台阶下,怎么样?”
李莲英抬头看着假意微笑着的慈禧,心中登时一凉,自己也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平时稍稍在外面跪半个时辰就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一直跪到天亮!冬时天本就亮的晚,现在离天亮怎么也要七八个时辰,这么跪下去,怕是身子骨也就散了架了。
可是皇上和醇亲王已经十年未曾见面了,前些日子守着皇上睡觉的时候,还听见皇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玛,阿玛”,心理一时揪心的痛。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后允了这事儿。李莲英暗道。
“奴才谢太后隆恩”
当载湉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来到乾清宫外,小贵子已在乾清宫外候了多时,原本深蓝色的制服被铺成了雪白色,光秃秃的辫子头也像戴了顶白帽子一样堆满了积雪。
小贵子遥遥望见载湉,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旋风般朝载天跑去。从宫女手中接过载湉,道了声谢,搀扶着载湉朝乾清宫走去。
“皇上,”小贵子看着载湉道,“太后她老人家同意您回复省亲了没有?”
虽然载湉被告知慈禧已允了省亲一事,确丝毫也开心不起来,轻叹了口气,道:“哎,允了。”
小贵子一见载湉愁云满面,很是奇怪,问道:“既是允了,为何皇上还闷闷不乐?”
载湉深吸了口气,嘴中吐出团白雾,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太后允了省亲一事也是李谙达告诉朕的,虽然谙达表面上看起来很开心,可是朕依旧能感到一丝忧心。想来,太后一向冷酷无情,又怎么会因血肉之情而允了这事儿呢?朕倒不是怕太后怎么罚朕,只是担心李谙达会为朕做出些不值当的事儿。”
回到乾清宫后,小贵子扶着载湉坐到床上,从旁取来火盆和炭火点了起来,挪到载湉身边。而后又端着个铜盆走了出去,打了盆热水,回来伺候载湉洗脚。
“皇上,您的膝盖”小贵子勉起载湉的裤腿时,一块硕大的带着血丝的淤青赫然出现在载湉稚嫩的膝盖上,是很明显的冻伤。
“不打紧,继续洗吧。”载湉淡淡的道,
现在的载湉根本没有心思去在乎自己膝盖上的淤青,他在乎的只是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虽然自己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手上却没有多大的权力,那些跟随自己的帝党大臣也多是行将就木的年老官吏,抑或是没有实权的翰林编修,就连自己的生父醇亲王奕譞也是站在慈禧这一边的。从这个角度看,自己在未来的戊戌政变以及权力斗争中没有一点优势。
可是,在朝中仍有几个中央要员是自排于党争之外的。比如兵部尚书兼大理寺少卿夏同善以及汉军正红旗旗主扎济格,从官职上看,不难看出,二人都掌握着很大的兵权。且不说扎济格,只说夏同善,一年内就要有五十万的新兵经他手进入御林军或是边境国防机构,若是可以把他收为己用,无疑给自己的成功增添了一记沉重的砝码。
再说扎济格,他所掌握的汉军正红旗是整个大清数一数二的军队,向来以纪律严明着称。太平起义的时候,正是他率领正红旗拖住洪秀全以及石达开的兵线,才使曾国藩有了一举击败太平军的机会,更在之后的对英作战中,以十几个旗兵的伤亡换来几千英军的被俘,战功卓着,史无前例!
现如今,自己总算是争来了一个省亲的机会,那就一定要好好利用,争取拉拢二人,赢得这场权力斗争的胜利!
“小贵子,”载湉目光锐利的盯着蹲在地上给自己洗脚的小贵子,沉声道。“你不会背叛朕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