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罢,只见从那极大的庄院中缓缓步出六人。
那居中之人年约六十来岁,一身道袍点尘不染,须发皆白,眸子间清冷如刀锋,脸上则挂着和蔼的微笑,不是别人,正是青丘派五大长老之首的赤松,旁边分站着雪松、苍松、孤松、顾青松和岳宁。
赤松看了一眼广场之上的数百名弟子,微微一笑,方才朗声吟道:“大夫名价古今闻,盘屈孤贞更出群。将谓岭头闲得了,夕阳犹挂数枝云”。语声舒曼,清旷悠远,偌大的广场也随之回响,足见其玄功非凡。
方才吟罢,雪松长声和道:“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语音洒落不羁,自在怡然,令人心旷神怡。
话音方落,却听苍松接口道:“修条拂层汉。密叶障天浔。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语如洪钟大吕,一字一句,震得整个广场嗡嗡作响。
孤松踏前一步,缓缓吟唱:“孤松停翠盖,托根临广路。不以险自防,遂为明所误”。语音不急不慢,颇显生硬。
顾青松皱了皱眉,轻笑道:“瘦石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
薛红叶听得奇怪,不由低声问道:“沈师兄,师父他们在干什么”?
沈亮低声道:“薛师弟是第一次参加论剑吧。五大长老咏松明志,乃是百剑大会的常例”。
薛红叶猛然省悟,无怪五人适才所吟诗句,莫不与松相关了。
忽听赤松朗声道:“古人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青丘一派自建派到如今已有数百年,之所以能生生不息,繁荣昌盛,全是因为有年轻弟子力携上进,所以我派列代祖师为了警戒后人,并提携年轻弟子,方才传下这百剑大会的盛事,其意便是驱除魔教,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众弟子大声道:“谨遵大长老教诲”!
赤松微笑点头,又转头看向旁边的雪松。
雪松会意,随即走向前来,大声道:“往年百剑大会,除大长老之外,每位长老座下皆只出一名弟子,如此,难免有沧海遗珠之憾,故此次大长老与各长老商议后,将人数调制八人,每位长老座下可出两人”。
话音方落,台下便是一阵兴奋。
薛红叶等四人心里更是‘怦怦’乱跳。
谁知雪松话音一转,一字一顿道:“不过,这两人的道法修为,必要至冰清诀玉清境界”。
人群中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有各大长老在场,众人当真是有口难开。
薛红叶等人一呆,顿时仿若被霜打的茄子,霎时间,焉了下去。
“因顾长老座下的弟子未曾赶到,百剑大会便即六名,先行开始,直至决出前三甲”。雪松干咳了一声道:“比赛方法不变,仍以抽签定对手”。只见其身形忽然一侧,众人方才看清,其背后放了一个红木箱子,想必就是装有蜡丸的抽签箱了吧。
“箱中共有六个蜡丸,分黑白两种颜色,都是一至三号。若是抽中黑色一号者,对手便是白色一号的持有者”。雪松将抽签规则简略地说了一遍,便道:“下面请念到名字的弟子上前抽签”。
只听雪松清了清嗓子,开口念道:“沈亮,方至,南宫瑾,陆边,韩冰,齐琳”。只见六人陆陆续续的步入场中,伸手从箱中摸出蜡丸,其结果,更是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其抽检结果竟是:沈亮——陆边。
南宫瑾——方至。
韩冰——齐琳。
薛红叶皱眉道:“怎有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何志文冷笑道:“这哪是什么百剑大会,纯属于作弊”。
便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宋大友也不由叹了一句:“这还用决前三甲吗,不如直接给青丘三奇,还省的麻烦”。
何志文皮笑肉不笑道:“这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咱们----就是那看热闹的”。
众人也深有同感,却也只得摇头苦笑,哪叫自己修行不够呢。
虽然这抽签多少给人一种戏剧性的感觉,不过,平日难得一见的强者如今皆是齐聚一堂,在台上展开那令人畅快淋漓的战斗,这等场面,对于其他弟子,仍是有着一种难以抑至的吸引力。
抽签已毕,雪松不再多言,大声道:“百剑大会正式开始,第一场,沈亮对陆边”。
何志文忽然道:“这陆边定然是个孤儿”。
薛红叶眉头一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便是宋大友也来了兴趣,情不自禁的凑过耳来。
何志文耸耸肩道:“这叫人如其名,否则,他爹娘什么不好取,偏给他取个陆边,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他是路边捡来的”。
薛红叶点头道:“师弟这话,有些道理,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自古英雄人物定须威名相称,方能显出气魄”。
宋大友忽然道:“两位师兄,我道法迟迟不前,是不是名字太普通了一些”。
何志文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别听四师兄胡说八道,江湖之中,欺世盗名之辈,数不胜数,叫‘秦寿生’的,不见得他爹娘真个是禽兽,叫‘史珍香’的,也没听说,‘屎’就是香的啊,叫顾青松的,不见得长得就像青松,有可能只是颗歪脖子树,叫岳宁的,没见整天就安宁-------”。
两人见他说的贴切,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正不亦乐乎的说着师门的坏话,便在此时,众弟子已然纷纷向后,在广场中央空出一块老大的空地来。
沈亮与方至两人也不显摆,听闻叫唤,便即施施然走入场中。
沈亮仍是一身白衣,背上背了一把乳白色的仙剑,想必便是林河口中的“洗月”。与之对战的陆边,年月二十来岁,方面细眉,模样也颇为英俊,背后背了一把银白色的仙剑。
沈亮拱手作揖道:“雪松真人门下弟子沈亮,请陆师兄多多指教”。
陆平回礼道:“苍松真人门下弟子陆边,有礼了”。话音方落,却也不再迟疑,右手法诀引动。
“呛”。一声龙吟,直冲霄汉,一柄银白色的仙剑顿时绽放出万丈霞光,直向对面的邱浩迎去,只一瞬,已到其身前咫尺处。当真是其势如电,其音如雷,其疾如风。
周围众人虽都知沈亮道法高深,但眼见陆边的这一剑,仍不由心头一紧,暗暗为其捏了一把汗。
眼见那仙剑越冲越近,沈亮却是半点不乱,也不见其如何作势,右手微微一动,法诀一引,其身前陡起一道冰墙,堪堪拦在身前。
“砰”。一声巨响,那仙剑于那冰墙上一撞,冰墙顿时化为粉碎,而仙剑气势也随之一衰,陆边眉头一皱,不待其势用尽,法诀一引,将仙剑收回。
众人眼见沈亮竟不用仙剑,便能凝冰城墙,心中当真是又惊又佩。
便是台上的雪松也不由眉头挑了挑,微微一笑,反之,苍松却是面色一沉。
一招之下,双方看似平分秋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沈亮匆匆之下,凝冰成强,便即挡住了陆边攻势凛冽的一剑,胜了何止一筹。
沈亮占得先机,轻声道了一句:“得罪了”。话音方落,只见其双手手指变化不休,身形往前一踏,周围灵气恍若沸水,急速涌动起来,一股滂湃的寒气恍若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向着陆边狂涌,所过之处,那地面先起了一片银白色的寒霜,继而迅速凝结成冰,直向陆边蔓延而去。
周围的弟子陡觉温度骤降,丝丝寒气扑面而来,阵阵寒风,恍若刀割一般,刮得面皮生疼,骇然之下,慌忙向后退去。
骤然见此,便是台上的苍松也不由微微变色道:“冰封十尺,邱贤侄好深的道行”。
雪松则微微一笑道:“三师弟过奖了”。
眼见那寒气越逼越近,陆边不由眉头一皱,心下却是明白,一旦寒气逼上身来,自己必败无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自身元气催动至仙剑之上,妄图凭着那仙剑上的灵力,抵御住那越迫越近的寒气。
那仙剑得了元气的喂养,再度绽放出万丈霞光,于陆边身前布成一个虚无的圈子,云蒸霞蔚,晶银透亮,堪堪抵住那越扑越近的寒气。
如此一来,却变成了两人之间的元气比拼。
眼见陆边黔驴技穷,苍松也只得无奈的闭了闭眼,低叹一声。
雪松则面露喜色,轻轻点了点头。
众人心头一凛,暗叹了一句:“青丘三奇,果然名不虚传,沈亮仙剑未出,便将陆边逼迫到这等份上,若是沈亮一开始便用仙剑,只怕陆边难过其手上一招”。一念及此,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激动。
便在此时,只听‘嘶嘶嘶嘶’之声作响不绝,却是那寒气已然浸入陆边所布的剑光之上,那薄薄的光幕开始受不住那越见厚重的寒气,恍若气泡一般,开始缓缓炸裂,光幕之上,登时出现无数蛛丝。
此时此刻,莫说是台上的诸位长老,便是周围的弟子,也看出陆边情况大大不妙,皆不由屏住呼吸,心里‘怦怦怦’乱跳不止。
忽听“砰”一声响,那原本摇摇欲坠的光幕终于受不住寒气,瞬间土崩瓦解,那仙剑也仿若瞬间失了灵力一般,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陆边脸色一白,只得低叹一声。
便在此时,那如山般的压力突然消失,原本已倾上身来的寒气也逐渐退去,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道:“陆师兄,承让了”。不是别人,正是沈亮。
眼见沈亮胜而不骄,果然有些君子风度,便是陆边,心下也有些佩服,拱手道:“沈师弟道法玄妙,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邱浩含笑道:“陆师兄过谦了”。
陆平笑了笑,也不再多言,收了仙剑,转身步了出去。
只见雪松站起身来,大声道:“第一场结束,胜者,沈亮,下一场,韩冰对方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