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七扭八拐从面婶家的后院找了个梯子,硬是爬上了旅店小木屋的房顶,把面婶 吓得一愣一愣的。不过看我一脸骄横跋扈,并且过了几天还活得好好的,她也乐得不管。
至于柯衬千,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就忙得受不了,从箱子下面掏出笔记本就没怎么出过门,一天到晚噼噼啪啪在房间里延续着倒霉的都市生活,只有每天傍晚的时候他会拖着我到歌定的湖转一圈,只不过是这水,我是死也不肯下了。
对了,还有那个说书的老头,估计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神棍,每天早晨会定时出现在面婶的店里取烧饼。只除了他阴森森的笑容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已经酝酿着去拍拍他看起来蛮光滑的头了。
话说面婶的烧饼真是好吃啊,芝麻的,红枣的,肉馅的,糯米馅的,纯天然无污染,并且一个口味一个做法,我换着花样吃每天吃顿顿吃也没有烦过。。。啧啧,拉面的做的一手好烧饼!
初春的阳光往死里矫情着美。像仕女脸上的花钿,奇怪的漂亮,十分腼腆。
手里的烧饼忽然被一只手拿走,我一回头,柯衬千居然颤颤巍巍爬上了房顶,潇洒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哟!柯总!您老好雅兴。今天不怎么忙?”
他微微眯起双眼看向天空,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漂亮的剪影。
“我们来了十天了吧……”
我掰掰手指头说:“是啊,倒是我玩的很开心。”要回去了诶。嗯我的口气居然平静。怎么说呢,歌定多好的地方安人心。
“是啊!”他的语气挺起来蛮轻松地,“没有助理帮忙,我当然很忙。”
“……额……”我默然了,这个助理神马的问题,是我一直不愿意去回首和考虑的问题。
柯衬千假装看天空,但他的余光才不是吃干饭的。一直在我脸上徘徊。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真的要杨晴给我写月中论文了,我怕教授的心脏伤不起。”
柯衬千,柯总,他的时光太宝贵,也从来不该属于我,我实在是,没有那个福分,再消受了。
我们该回去了。
柯衬千微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傻傻地瞅着他,清俊的侧脸,漂亮地无懈可击的眼睛,会严肃会玩闹会温柔会撒娇,简直是瓷娃娃一样好看。
他忽然间开口问:“小初,你妈妈也是这么叫你的吗?”
我愣了愣,回答:“呵呵,杨晴是这么叫我的。不过我有小名啦,只能妈妈叫。别人没这么叫过我。”
“哦?小名?”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悠远了。“我不记得妈妈有没有给我起过小名了……”
我了然一笑,“败给你,我说啊我说!”
他把眼睛转向我:“真是上道啊。”
“我怕你伤心啊,多好的人儿!小树。”
“小树?”他翻来覆去念几遍,“诶。小树。”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你啦。不过还是叫楚云落吧,小树什么的,你又不是我妈。”
柯衬千长胳膊长腿地在屋顶上躺下来。
“小初,小树,小初,小树……”他跟玩一样咀嚼着我的名字,我只是眯着双眼看天空,不想搭理他。
咦!我忽然打住他的嘟嚷,然后死推柯衬千:“你看,我们学院佴教授哎!”
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佴教授,他很清爽淡然地穿了一件长衫,噢又是长衫……洋洋洒洒的书生气质,单薄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才气,慢慢地沿着街道踱过来。
虽然早就知道歌定是佴一伙的家乡,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如此之巧,能碰见佴教授。
柯衬千懒洋洋地往下看了一眼:“哦,佴小姐的父亲嘛!打个招呼!”
如果我长了一点点脑子,我也应该知道柯衬千丫的是逗我的,可是我就这样在屋顶上四仰八叉地叫开了:“hi!佴教授!好久不见!”
完了之后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果然就是没长脑子……
其实我真的可以预见到他的反应的。这种云淡风轻的老男人,对什么事情都不会太吃惊吧?肯定是温柔一笑,然后客套的一问:“楚云落同学来这里旅行?”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我预见到了开头,却没有看到本应有的后续发展。
佴方良看到屋顶上的我们之后,先是微微一笑,正想要开口打招呼,然后住了口。
他眼里翻腾着莫名的情绪的巨浪,面上纹丝不动,但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力量拉离了这个时空。我们只是看见他在这里,但他的心不知道在哪里。
我纳闷:“真是不知道原来佴教授如此真性情。简直像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啊——你看他的眼睛,多激动!”
一眨眼的工夫,刚刚还在我旁边四仰八叉躺着的柯衬千已经顺着梯子跑了下去,然后文雅的走到佴教授面前。慵懒的样子顷刻不见,他向佴教授微微颔首,礼貌地伸出手:“您好——”这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穿着颜色柔和的毛衣,翻出整洁的衬衣领子,一丝发梢微微扬起,多了几分不羁潇洒。他微微低下的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谦和而有力——一切似乎都那么——无懈可击。
我在屋檐上思考我自己之前的想法。那天他和君南哲呆在五星级酒店楼下我的想法。最好的一面只会给在乎的人。这五天我又一次相信了他的心意相信了我自己,但现在我又开始怀疑:到底哪样的才是他?到底我是暧昧的朋友还是喜欢的女孩?他这样的一面,是不是作为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君南哲和她家里人的?
佴教授愣了一愣,望着柯衬千失神了一秒,努力收敛了心神,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已经回复翩翩风度。
“你好!柯总监,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在屋顶上尴尬地很,但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我在期待什么?回去之后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不会有结果,这个人就像我对佴教授说得那样是诱惑是历练。我摇摇头,看着两个大男人旁若无人地寒暄,还是灰溜溜地顺着梯子跑到他俩身边。
佴教授望着我们,眼神里有清明的了然,他摇头笑笑:“你们……柯总来这里度假?歌定是一个好地方,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很是静谧。”
柯衬千点头:“嗯!的确是个安静的地方,人很淳朴很动人。我是听小鞠介绍过来的,算是和楚云落一起来采采风,很美,有几个艺人的MV就跟这里气场很合。”
虽然听起来官方化的很,但是我怎么老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掩饰掩饰不住的奸情……
我讪讪地说:“教授您怎么有空回来?”
佴方良眼光转向我,那里已经分明隐去了所有的情绪:“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来看看……这是歌定最静最美的时间了……就好像永远不会变一样。”
我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悠长悠长的叹息。尽管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眼角也有不必要掩饰的纹路,柔顺的头发早市花色斑驳。这个男人身上只剩一种清醇的味道,淡淡的轻轻地,无关年岁无关容貌,只关乎灵魂。
我点点头,突然语塞,在他面前,我会不自觉地紧张。
佴方良试探着问:“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有些慌乱地回答:“是啊!柯总不带我来,我都不知道哪年会来……”
他又怔忡了一下,随即无奈微笑,摇摇头,似乎在自嘲些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柯衬千,佴教授歉然微笑:“柯总,小鞠在乾励……表现还好吧。”
柯衬千说:“她很好,很优秀,在工作上,她很完美。”
提到君南哲我就不那么舒服,面前的这一位分明是君南哲的亲爹,我有点愤愤地想,他怎么会生出那么一个精明强悍的姑娘呢?为什么不好好让她念诗词呢?本来可以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偏偏弄得精明认真得跟小刀似的。
佴教授满意地,无奈地,这一刻他脸上清晰地是一个慈父的表情:“这孩子,从小就是要强的,如果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柯衬千微笑颔首。
老板娘阿佳从店里出来,看到佴教授,惊喜地说:“呀!方良叔叔!你回来了呀!”
语调绵软而清脆,像她身上的碎花裙子一样精致妩媚,清泉一样醉人又清新。
面婶闻言跟出来:“老佴!就知道这个时间你会回来!小鞠丫头跟着回来吗?快跟我进屋吃面!刚做的出来没多久呢……”
佴教授冲我和柯衬千点点头,礼貌地告别,同面婶笑着进店。他最后投向我们的一瞥,有赞许,有安慰,还有着……深深的落寞。
我有点奇怪地站在街上,柯衬千轻轻拍拍我的肩:“佴教授怎么有点奇怪,不对劲。”
我也是这么觉得——而且,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佴教授就时不时出现一些不怎么正常的反应。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说我真的长得像他某个故人?
还是说我妈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啧啧,回家一定要拷问她一下。
我白了柯衬千一眼,自顾自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