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成远可绝对做不到我这么淡定。他是个太过重感情的小伙子,从小在宁海市的最深处的小巷一步步踏踏实实地成长起来,宁海市给了他生命和全部的生活经历。他晓得这个看似繁华的地方每一个犄角旮旯,阡陌纵横。他或许并不是很木讷,可他活得勤勉而实在——所以他到了二十五岁才恋爱,才碰到杨晴这个人生中无法逃避的妖孽,白骨精一样横亘在他安安分分的生活道路上。
英格兰丽奥,这个嘻嘻哈哈不着调的理科女生,用半年的时间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基本上还是能理解,他在听闻应叔叔风风火火地来宁海市兴师问罪的时候的惊慌失措。太在意就失了理智。
杨晴的态度和我一样,对她雷厉风行雷声大雨点小的老爹采取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摩拳擦掌准备动动嘴巴把这秃顶的土豪劝回去。可是王成远却是整整好几天寝食难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把《武林外传》郭芙蓉她爹那一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自己没希望,于是隔半个小时就会给杨晴打一个电话看看她有木有跟老爹回家,还数次要求面见宋伯父表白真心,被杨晴几个爆栗打了回去。杨晴被他整的头大,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压力,这下弄得也是风声鹤唳,对她爸的态度也越发恶劣。
这么就我一直在乾励在场地,好不容易今天不上班,正打算去好好培养和宿舍妖孽的感情,可惜在我喝着佴牌心灵鸡汤的时候,又是一夜未眠的王成远已经忍不住跑到我们寝室了。
杨晴睡的正香,被匍匐潜入女生宿舍的王成远吓了个半死。幸亏是周末,同寝室的其他女妖孽要么回家要么约会男朋友,那时候又只有杨晴一个,要不然还真是影响不好。
我都能想象杨晴气得半死质问“王成远,你个神经病,大早上的干嘛啊?!”的样子。
据说那时王成远也有点无所适从,但后来着急明显占了上风,就问英文再走没走。英文当然是表明自己态度说先哄走老头吧。
“然后他就跟这个傻缺一样说‘蚊子你总之一定会留在宁海市对吧?!!’什么话啊?!我就那么不可靠?!或者他就不会跟我走?!”杨晴就是肿了眼跟我哭诉。“我是真不知情况。你干脆跟我说下啊到底那时是怎样了?”我安慰她般的笑笑说。
杨晴就是把对我说的说给王成远听,王成远一听就慌了神:“你说过的,你毕业以后要留在这里……”
英格兰丽奥这暴脾气上来,从床上一下子蹿起来,抓起桌上的水灌了两口,恶狠狠地说:“丫的!”
丫的基本上可以算我们寝室的惯用词,因为它什么都能概括……
但是王成远就是不能理解,他直接就问了“你是不是根本就在敷衍我?你就是嫌我没钱对吧!明明当初说好的话,因为你的有钱老爸来了就统统不能做数!”
杨晴就火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我什么时候敷衍你!你就这点心眼啊!那是谁啊!那我父亲大老远的关心我赶来了你就这样巴不得他走是吧?!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那么点谁稀罕啊!”
王成远红了眼:“你不还是这样想的!是我看错!我放弃我认怂我走!”
杨晴气得发抖,差点就哭出来,强忍下怒吼:“走啊!谁不走谁傻蛋!”
喊完她就拖出来行李箱,然后就开衣橱几件几件地往床上堆,王成远一看才知道自己是要留下她不是要逼她走,手忙脚乱就拦她,杨晴拉开他就尖叫:“滚!”
王成远就僵在那里然后憋着气就出来,我估计肯定被宿管阿姨抓了直接就丢到了校门口。
好不容易英文咽唔着说完了,我感觉头更痛了。
其实,多大点事,可是这点事,还真的有点麻烦。
我安慰了一下痛哭流涕的英格兰丽奥,服侍她老人家去休息,稳了稳心神,去找了王成远。
只不过我扑了个空。摸到王成远厂子附近的家的时候,站在门口敲了半天,手都震麻了,没有人,他并没有回来。我打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直接关机了。我不得不吐槽,关什么机啊他以为她偶像剧女主啊还看到他的电话好烦关机算了这样的心理历程?!
我默默说我又不是男主……
我再想不好,这愣头青可别想不开,对爱情对人生就此失望了。
给秦萌萌打了电话,让她负责解决英格兰丽奥的晚饭和精神问题,就挨着我们三曾经玩过的小巷子一家家酒吧去找——王成远这孩子,脑筋死的很,借酒消愁绝对是找电视剧里播过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庆幸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电灯泡,真出事找人的时候还有个方向。今天原本去看应伯伯的计划就此搁浅,我顺着宁海市的大街小巷一直找到华灯初上,也没有发现王成远的影子。其实我倒不担心他会出事,只是我觉得这俩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还未冷静已经失去相爱的心。
脚都要走断了,我在一家公园门口坐下来,看见一家子人,父母和宝宝吧,出来散步。小女孩伏在爸爸的肩上,黑溜溜眼睛看着我,眨啊眨的,看我没理她,嘟了嘴就转头贴向爸爸耳朵说着什么,小手啪啪啪打他爸爸的背。这可爱的生命啊。长大之后又是什么样的呢。
有一天胸怀充满了自己的意识有一天对着父母笑着说出恶毒的话。
有一天对着父母的脸心生厌恶感觉他们阻拦了自己的脚步。
宝贝。宝贝。这世界如此杂,却发现只是因为自己的错误。我怔怔地看着她发神,人家的父母就急急地走了。
可惜啊。什么都不会持久的。
我捶了捶自己的腿,猛然间想起杨晴曾经说过的一个地方——那时小两口还好得很,没人告诉应伯伯他闺女谈恋爱了,也没有她的父母千里迢迢来“挽救”女儿,杨晴对着王成远撒娇痴缠说要去一家叫“佳期”的酒吧,王成远说他这个月发了奖金就带我们去。丫的,肯定到那儿伤情去了。我站起来,打了辆车就往那家酒吧冲。
彼时已经将近子时,我在那家狂躁喧闹的酒吧跟前犹疑半天,鼓足勇气冲进去。其实这里是一个蛮有格调的地方,所有的家具甚至灯罩都是深色的木制的,驻唱的歌手音质独特沙哑,买醉的都是一些面孔精致衣着夸张却考究的人物,虽然个个狂乱迷醉,很是不知所以。我没工夫在这么个地方释放自己“若有似无的哀伤”,探究人性的另一面,低头穿越一个个俊男靓女,在里面搜寻王成远的身影。终于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我发现了这个烂醉如泥的傻孩子。怎么说呢,他这么穷酸的样子在这地方一眼就看出来啊……像什么来着……黑夜中的萤火虫……
虽然我晓得这种酒吧应该不会打烊,但等他第二天醒来,估计连酒钱都付不起了。我冲着这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非亲非故的冤家,内心十分惆怅。
考虑了一下让杨晴来接他,然后一顿狂风暴雨以后小两口情意绵绵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对比了一下杨晴从小到大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烈脾气,我认为还是算了。心结在那里,再爱也没办法。
我翻遍了王成远的衣兜,把丫的钱包找出来,凑上自己的钱招呼服务生买了单。然后咬咬牙,把王成远扶在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往外走。周围的目光很是习以为常,估计这里真的是一个买醉消愁的好地方。
怎么说呢……这孩子不仅性格实在,体重也实在的很,再加上一身酒气,本来就不舒服了一天,更是感觉天旋地转,好容易咬着牙带着他走到胡同口,我差不多要虚脱了。
没想到这个鬼地方打个车比考c大还难,我气喘吁吁等了半天,也没车过来。这时候王成远迷迷糊糊醒了,歪在那儿嬉皮笑脸地说:“上个笑话……”
我气得冒烟,耐住性子说:“等姐姐带你回家,再给你讲,好不好?”
“上个笑话!”
我干脆和他一起坐在地上,说,“锅里煮着两个土豆,一个土豆说,哇,好热啊,另一个土豆说,天哪,土豆也会说话……”
“哈哈……好好笑……”王成远笑的又傻又欠揍,笑着笑着就又昏回去了。
我恨恨地说:“你们俩就是那俩土豆,半斤八两!”
死活没等到车,我深吸气,万般无奈地瞧着这臭小子,准备咬牙再背他一段,刚刚歪歪斜斜把他扶在肩上,忽然听到有人叫:“初初?”
我抬头一看,哎呀妈呀幸运死了,用那种开心难抑的声音冲他叫了一声:“孔入桦你丫的,快来帮帮我!”
有了孔入桦,爸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SO easy!呸……我带着王成远,坐在孔入桦的车上,长长出了口气。孔入桦好奇的大眼睛一个劲往王成远身上看,一时车上密密匝匝都是风情万种妩媚多姿的眼风。
我受不了:“你看嘛?”
孔入桦居然很清爽地笑笑:“我以为你眼光很高,没想到你口味挺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