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阵恼怒,加快了脚步,清清凉凉地说:“谁找我?我是白小树。”
人群里哗然一片,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我居然真的敢出来。
老板眯着眼睛,瞪了我半晌,忽然隐晦猥琐地笑了:“小姑娘水灵灵地长得不错嘛,不比跑掉的那个小贱种差,我说为什么来拆我的台呢,原来是想自荐呢!”旁边的小弟随之嘎嘎怪笑起来。
我怒从心生,这么恶心的话,怎么说得出口,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非帅哥调戏过呢!我远远地望着他们,斜睨了老板一眼,懒懒地穿过人群,走到不远处卖苹果的摊子跟前,睡意朦胧地问:“苹果怎么卖的?”
人群寂静,老板似乎没想到我原来完全不搭理他,一张大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绿,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卖苹果地哆哆嗦嗦伸出五个手指头,我大惊失色,道:“啊?这么贵?”
苹果贩子苦着脸回答:“姑娘,我们的苹果红啊!你看!”
我说:“废话,你卖那么贵,它能不脸红么?”然后我懒懒地看看四周,淡淡地说:“不是有人找我么?怎么?走了?既然没人,我回去了哈,乡亲们可都散了吧。”
人群中有人开始忍不住偷笑,老板一步并作三步绕到我跟前,大吼:“你他妈没看到老子么!臭丫头!”
我轻轻颔首:“我叫小树,不叫臭丫头。”
老板冷笑两声:“坏我们万宝酒楼名声的那张大字报,是你写的吧?我们做的是清白生意,被你搅乱了声望,你说吧,怎么赔?”
我翻了翻白眼:“我大字报写的是唱词,又没有讲你万宝酒楼。我这是普及民间文化,全镇人民共同学习,毛主席开展的扫盲运动,怎么,你不支持啊?”
老板气得浑身发抖,干脆不再废话,招了招手,几个小弟立马围上来,我心里一紧。
“就算那张纸不是你贴的,也一定是你放走了我们的服务员!少一个赔一个,跑了一个你就来顶上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走!”
几只脏兮兮的手伸出来拉我,我叫苦不迭正在慌乱,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住手!”
我欣喜地回头大叫:“才新哥哥!”
杨才新站出来,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说:“你万宝酒楼做的是什么生意,咱们歌定镇人人心里都清楚!你发你的不义之财就是,为难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大概是才新家也是有点背景,并且才新本人也是从商的,老板的口气好听了一点,说:“才新老弟,这人做买卖,一个是人,一个是名,这臭丫头把我们的人和名都给毁了,我来教训教训她,不管你的事!”
人群中开始嘁嘁喳喳,有个大婶的声音传来:“你万宝酒楼做的就是不干净的买卖,害了多少闺女了,我看,这个姑娘说的就是没错,做的也没错,她给我们歌定镇出气了!”
“对,给我们出气了!”
“放了她!放了她!”群情忽然一下子被点燃。
老板脸色变得更难看,挥挥手说:“走,别管这些刁民!”几个小弟拉着我就要走,才新看到这里,忽然把外套脱掉,冲上来:“不许带她走!放了她!”
老板阴沉地说:“才新老弟不要不识抬举,既然你不客气,我们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上!”
几只手忽然放开我,几个人冲向了才新,结实的青年和他们抱作一团,打了起来。我心急如焚,大声喊:“才新哥哥!别打了!你们这群禽兽!”
地面上尘土飞扬,我简直看不清战况,急的像是要死掉。这时候忽然佴方良从学校里匆匆跑了出来,飞快跑到我身边,拉起我就走:“快点!回去,这里你不要管了!”
忽然有人叫:“警察来了!公安来了!”
老板一行人听到以后,纷纷住手,往来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个穿制服的民警正向这边赶来。我长舒一口气,心想穆琥这孩子果然靠得住,以后必成大事。
他们几个赶紧收手,飞快地往巷子里跑去,警察一看,调转车头开始追。喧闹的校门口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扑过去跪倒在地上,看才新的情况。
“才新,你没事吧!”刚才那么害怕我都没哭过,这一秒,看到他流血的嘴角和乌青的眼眶,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才新咧咧嘴想要笑一下,终究因为太疼反而皱了皱眉,龇牙咧嘴地说:“没事,都是皮外伤。”
佴方良跟过来,沉默不语地背起他,说:“我送他回家,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站起来,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忽然叫:“佴方良!”
他们俩回过头来看我。
我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轻轻地说:“对不起。”
佴方良的眼神闪了闪,划过一丝心疼。
“柯衬千,
我又惹事了,惹大事了。
回家这件事来说,变得越来越渺茫。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还有一块能变色而且能够把人送回原点的石头。我本来想暂时忘记这件事,安安心心地在歌定镇等下去,可是我发现,我是不能安心的。
每个晚上,躺在一个人的床上,再也听不到杨晴梦里咕咕哝的梦话和低语,再也不要担心第二天早晨你的电话炸弹把我叫起来买早餐,我反而更加睡不着。
歌定镇的夜晚,太黑了也太静了,我无比想念宁海市夜晚不灭的霓虹灯光,世俗,却也温暖。有时候我会光着脚一个人走到院子里看星星,看累了,看寂寞了就会去敲佴方良的门,轻轻地说:“佴方良我睡不着我睡不着睡不着……”他会很快地打开门,一脸无奈却从来不发火。
你会吃醋吗?呵呵。
佴教授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我的命是他救的,工作是他给的,连饭都是吃的他的。在这个陌生的异世,他不仅是唯一一个跟未来有联系的人,更是我在歌定镇活下去的全部的保障。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就不能放手,放手就会死掉,因为我很害怕,真的很怕。
我的历史不好,我怕离开他的保护,我走一步都会被人吃掉。穿越小说里那些风生水起的女主,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我天生就是没有女主命。
可是我是不是事精啊,我又惹事了。镇上第一个妓院,里面关着像我一样无助的小可怜。我不仅放出来一个,还在人家门口贴了大字报。于是人家来找我来了,没有才新拦着的话,我兴许就被带走了。
来到这里以后,我已经给佴方良他们添了太多麻烦;他的父母大老远跑来,我再糊涂也应该猜得到是因为什么。这个时代还带着最传统的保守的痕迹,我想我以后应该离他远一点。可是我还是惹事了,还是要依靠他们替我收拾这笔烂帐。
我很愧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补偿。
柯衬千,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在宿舍里闭门不出整整两天,被铺天盖地的羞愧之心摧残着。
佴方良几次来叫我吃饭,被我几句不饿打发了回去。没脸见他,真的,我决定一定要学会做饭,自己开伙。
学校里的校长是个秃顶的老头,几乎从不出面,听说他只是一个兼任的,学校里基本就我和佴方良在教书,工资也只是可怜的三十七块——还不够我从前吃一顿肯德基。
第三天大清早,我起来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决定硬着头皮也要去看看才新。他为我被别人打成那样,我再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未免也太不是人了。
自从我离开欧阳夕安的家,我几乎从来没有回来过。只有欧阳夕安来找我的几次,我死活把自己刚发的薪水塞给了她一部分,当做是那段时间我住在她家的补偿。
可是越不想欠别人的,到头来反而欠的更多。
我看着他们家干净的门口,抿了抿嘴,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杨大婶,欧阳夕安的母亲,她看到我,不但没有怪我的痕迹,反而大声开怀一笑:“小树丫头来了!才新,欧阳夕安,小树来看你们来了!来,快进来,你说你这个丫头,走了就光知道在外面瞎折腾,现在全歌定镇倒是都知道你了,是不是把俺们杨家给忘了?”
我囧的不行,真的没想到,她会如此的宽容和热情,只好一个劲摇头,小声说:“真的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新哥哥他……”
朴实的妇人一笑,冲屋里一努嘴说:“进去吧,没事,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让人挠两下而已。”
我摸摸头说:“我进去看看,哦,婶,这是给才新哥哥补身子的。”
她接过我手里的鸡蛋一掂量,嗔怪道:“你把才新当成生孩子的女人了?这么多鸡蛋,他哪吃得完?”
我红了红脸,嘿嘿干笑两声连忙进去。才新正在写字台跟前算账,脸上的淤青有的已经消肿,有的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我低低叫了一声:“才新哥!”
他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嗫嚅着说:“小树,你怎么来啦?”
我讪笑:“来看看你,你好点了吗?都怪我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