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鸳鸯本来也被关在了狱神庙里,才进去时府里一众人哭得哭,叫的叫,乱哄哄的听不见她说话。直到入了夜,那些人都累得睡了过去,鸳鸯才与女牢头说出自己并不是贾府里的丫头,而是林府林姑娘的人。
那女牢头一开始还不相信,后来经不起鸳鸯的央求,便去拿了查封贾府时的花名册看了,的确没有看到她的名字,也没有找到她的卖身契约,便让她先过了今晚,明日里报上去给她问问。
等到了第二日,那女牢头果然去帮她问了,果真如她所说,便打了牢门让她出去。鸳鸯却又道:自己愿意留下服侍老太太,现下老太太病得昏昏沉的,想出去帮老太太找些药去。
那女牢头一听便骂道:“真没见过这样的傻丫头,这牢里岂是容你随便出入的?想来你不知道的,不论什么人,进了这里来纵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现下你要出去便出去,若上面再改了主意,想走都出不去了。”
鸳鸯终是放不下贾母,那女牢头见她说的是真心话,便只得叹了气暗道:人人都道树倒猢狲散,却不想倒还真有这么忠心的丫头!那鸳鸯见贾母不时地又说起胡话来,哪里还敢有离开的念头,便只得在一旁哭着照料。
再说那边的邢、王夫人等人此时俱是痛哭失声,叹自己命不好,哪里还有人去惦记老太太的身子?
谁料当日午后,便有女狱卒过来道:“哪个是贾老太太?”牢里众人都停了哭声,抬起泪眼向贾母瞧去。鸳鸯忙道:“大婶子,有什么事儿吗?”
跟在后面的女牢头笑道:“昨儿个你不就想出去给老太太买药吗?现下你可以去了。”鸳鸯听了大喜过望:“多谢大婶儿,我会快去快回的。”说着就要往外走。
“哎!哎!等一等,上面说了,让老太太出去找个大夫瞧瞧去,怎么你难道不想把她也带出去?”
“什么?大婶儿说的是真的,老太太没事儿了?”鸳鸯高兴得声音都有些抖起来了。
“大人,也放了我吧,我也没犯罪啊!”说着王夫人向着牢门也扑过来。那女牢头竖起眼来骂道:“快把这个疯婆子拖回去!”两个女狱卒忙过来将王夫人拉向一旁。
女牢头又大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上面只吩咐下来让这个老太太出去找个大夫瞧瞧去,别的人都给我老老实实这儿呆着,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边鸳鸯一个人怎么也弄不起贾母来,有个好心的女狱卒过来问道:“你一个人哪弄得动?外面还有没有人帮你?我去帮你叫来。”鸳鸯哭着摇头。
那狱卒想了想问道:“你身上有没有银子?我去帮你找两个人来。”鸳鸯忙将全身上下摸了不停,因抄家来得突然,这时候身上哪里会有银子带着?突然想起手腕上的金镯子,忙撸了下来递到女狱卒手里。
那狱卒一看眼睛都花了,真真是个好东西!忙揣了又道:“你别急,我去帮你当了再找回些银子给你。”
鸳鸯哪里还有时间再等她找人去当镯子?忙道:“大婶子,当的银子有多少我都不要,全部孝敬了你老人家,现下就请婶子快帮我找个人来,送老太太出去。”那狱卒乐得眉开眼笑,忙道:“姑娘别急,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因水月庵是贾府家庙,府里出了事,里面的尼姑虽没有被牵连,却也早已吓得四散奔逃了,只留下空空的一座庵庙。
那一日女狱卒找了人来帮着鸳鸯把贾母拉到了这里,鸳鸯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片,正不知从哪下手,就听外面有人唤道:“有人在吗?”
出来一看,是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见了鸳鸯忙笑问道:“姑娘可是贾太君家里的人?”鸳鸯奇道:“敢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忙将手里的一个包袱递到鸳鸯面前:“我是北静王府的管家,叫水兴。才去狱神庙里找贾太君,说是被她的家人接到这里来了。这是北静太妃让我给姑娘送过来的,有什么事姑娘去府里找我就行。”
原来,虽承圣恩将贾太君从狱里放出来养病,那北静太妃也顾了嫌疑不敢明目张胆派了人去照料,只得拿了些银子与食物与了贾母的丫头鸳鸯,言道若再有事便去北府找她。
鸳鸯知道此番已给北静王府添了不小的麻烦,忙双膝跪下哭道:“奴婢多谢太妃的救命之恩,只是老太太身子太弱,需要调养,我……”
水兴忙笑道:“好叫姑娘宽心,这包袱里有太妃让拿给老太君的千年人参,还有一些补药,想来能帮些忙。姑娘可知道老太君平日里都吃什么药,把方子给我,我去给你买过来。”
鸳鸯听了泪水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叩头不止,把水兴弄得也跟着红了眼圈儿。
再说那贾母久病之身,又哪堪如此对待,不几日便病得奄奄一息,倒亏了有那支千年老参提着一口气。
到了这时,平日里昏沉沉的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便睁了一双昏浊的眼睛,不住唤着黛玉的名字。
“玉儿,玉儿。”听见老太太又那里唤着,鸳鸯忙放了手中的活儿跑过来。
“玉儿呢?她现在在哪儿?玉儿身子好些了没有?”
鸳鸯拉了贾母的手含了泪笑道:“好叫老太太知道,林姑娘听了老太太的话早在年前就回了苏州老家了。”
贾母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好!走的好呀!”
鸳鸯忙俯下身子向贾母耳边道:“前儿还让人捎信儿过来,说她在家里好着呢,让老太太别太惦记她,过些日子就回来看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