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吃的是面,黄土高原这个地方的主食就是面,那时候还很少见到大米,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大米是的时候我九岁。那一天我吃了两大碗米饭,就着猪油咸菜,主菜是酸菜。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会饭。
第二次吃大米饭的时候就没那么好吃了,那白白的大米让我想到了蜜蜂的幼虫,看到满满的一碗虫子爬在饭碗里面来回蠕动,就受不了了。也许是第一次吃米饭的时候猪油放的太多。每当这个时候外婆就骂我窝囊废,天生不是享福的料,在父母的严打下,我还必须把那碗饭吃完。
现在已经彻底不能吃米饭了,但是第一次的美味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面。
那天吃的是面,我甚至现在还能闻到那面的香味,是外婆做的最正宗的面,酱油洋芋汤,那天的面很长,比平常吃的面长了一倍不止。后来听说那天的面之所以做的特别长,是当地的习俗,一方面是为了看看未来是否足够圆滑,如果他在捞面的时候把面挑起来,那样由于面条太长,是不会捞到碗里的,而且由于不小心,汤水可能还会溅在周围人身上。这样的做法是不好的,不仅捞不到面,甚至连带做女婿的资格也会因为这个捞面而丧失掉。
另外一种含义就是希望女儿和未来女婿可以长长久久。
终于,院子里的狗开始叫了,在狗叫第一声的时候,大姨娘已经风尘仆仆的跑回来了,喘着粗气,因为女人出去接待客人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外婆家的狗是白色的,一只大白狗,不过这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白云,这只狗有人来的时候叫的特别厉害,没人的时候也叫。小时候我不懂这些,就问外婆:“外婆,为什么没有人狗还在咬?”外婆就会回答:“狗是在咬鬼”我继续问:“我怎么看不见?”外婆说:“你没有天眼,当然是看不见的。”后来我就把唾沫吐在树叶上,遮住眼睛,因为这就是外婆告诉我的天眼,但是依旧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从外婆的口中,我知道了,鬼是可以在你熟睡的时候掐死你的,也偶尔会吃你的脑子,还嘎嘣嘎嘣的啃你的骨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怕鬼,严重的时候不敢一个人出去玩,因为外婆告诉我漫山遍野都是鬼。
也从哪个时候开始失眠,往往很晚才能睡得着觉。那一年,我大约七岁。八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不害怕鬼了。
小白狗叫了不一会儿,父亲一行就来到了院子里面,大姨娘透过门缝看着这三个人,但是他的眼睛不在父亲身上,而是一直看穿着西装的四爸。
不知道为什么,大姨娘就是喜欢穿西装的男的,也许是那样的男的看起来比较精神。当初大姨夫就是靠着一身中山装俘虏了大姨娘的芳心的。
当初大姨夫还手里提一个收音机,兜里别着一支钢笔,文华味十足。外公告诉大姨娘,这个男的看起来不是吃苦的料,要不重新找一个。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没人要。但是大姨娘不同意,死活就要找我这个大姨夫。
后来事实证明,外公看人的眼光偶尔还是挺准的,至少对于大姨夫这个人,他就没有看错。大姨夫后来也确实表现了自己懒的一方面。自己修石窑洞,懒得不想推土,陕北的石窑洞在最初修建的时候需要有老土来帮助塑形,等塑形歪了以后,石头间的水泥以及泥浆干了以后再将老土挖出来,彻底晾干以后,安上门窗,粉刷一下,就是石窑洞了。有钱人喜欢用沙子水泥来粉刷窑洞,看起来特别齐整,而且泥皮不容易掉下来,稍微窘迫一点的人家就用泥来粉刷,当中掺杂着一些麦皮,看起来也很齐整,只不过有时候泥皮会掉下来。
大姨夫家的石窑洞已经可以将里面的土挖走了,可是他懒得动,他在等父亲帮忙,按他的话来说,一个人干活太累,两个人说说笑笑就把活干了。父亲那次自然是出了大力,说是打一个均功。意思就是现在给大姨夫家帮忙,以后我们修地方的时候大姨夫自然也会来我家帮忙。
后来的事实告诉父亲,他错了,因为我家盖房子的时候大姨夫根本就没有来帮忙的意思,反而是很多平时不联系的亲戚来帮忙。母亲因此常说亲的还没有后的亲。
三人终于到了屋子里面,马上就吃饭了,炕上铺了一块吃饭布,外公在对面坐着,四爸在左边坐着,挨着外公。姑父在右边坐着,也挨着外公。父亲则是在外公的对面坐着。四人的坐姿,正好是一个口型。上边是外公,左边四爸,右边姑父,父亲在最下边。
吃饭的时候也是外公先捞,然后四爸,姑父,父亲。当然,四爸是比姑父大的,因为姑父是四爸的小舅子。开始吃饭前,照例要让一让外婆,外婆说一句:“你们好好吃,我还要做饭呢”,其实不是做不做饭的问题,而是在陕北,女人在有外人的时候是不能与客人同桌吃饭的。
往往都是客人吃了以后,女人们才开始吃饭。要不然会让别人说你们家人不懂规矩,也会让客人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外婆已经遵守这条规矩几十年了,已经习惯了,她将这种习惯教给了母亲以及我的姨娘们。
后来可能是妈妈在传授给妹妹的时候出了一些小插曲,妹妹就是没学会这条规矩。往往妹妹在饭桌上,这顿饭就不是安静的饭了,妹妹总是能在吃饭的同时说好多的话,并且一直笑。当然,这种吃饭的方式让我感觉很舒服。
终于到了父亲捞面了,大姨娘,外婆,我的母亲的眼睛都放在了父亲的那双筷子与碗上面,但是父亲做的很到位,面条乖乖的进到碗里面了。
原来父亲在家里已经练习了很多次,在陕北,结婚有很多考验项目,比如抓碗,吃饺子,进门等等。这是老传统,正因为是太久没有变动了,所以人们也早就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比如抓碗,抓碗之前让你洗一下手,因为你手是湿的,所以怎么样都抓不起来碗,当时人们表面笑笑说着没事没事,但是背后就有一些婆姨女子开始议论:“那谁谁谁家的女婿真傻,连碗都不会抓。”因为这一个抓碗,也许就会给你安上无数个傻瓜的行径。但是自然也有破解的方法,那就是和新郎一起来迎亲的会背一条干毛巾,悄悄的递给新郎,让他擦一下手,手干了,抓碗自然就简单了。也有的是手抓一把黄土,悄悄的抹在新郎手上,碗也能抓起来。
抓碗主要是考验女婿的手够不够大,因为一个靠着下苦生活的农民,如果没有一双大手,就是没苦的表现。
父亲那天在外公家坐了一上午,也没说过几句话,作为女婿其实是不应该多说话的,因为四爸和姑父替他都把话说了。后来我看到过好多次这样看家的事情,也就发现了大多新浪都不太说话。更有甚者,好像是自己不愿意成亲,亲戚硬把自己逼上断头台一样。
后来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是在我长大以后。农村的孩子在长到一定的程度以后,就要准备讨老婆,虽然我们已经搬离了农村,但是父母的思想忘记在那里了。
我本来是不想讨老婆的,因为讨老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试想一下,你几十年面对着同一张脸,无论是你睡觉还是醒来,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周围的人也劝我不要过早结婚,他们就是结婚太早了。我曾经就亲眼看到过好几起因为结婚太早而大吵大闹,甚至还打架。每当这个时候,那些哭闹的女人来到我家,母亲就会对她们百般劝解。日子还要过下去,孩子还小。让双方家长见一见,劝一劝就过去了。
经过母亲的劝解,想离婚的不离了,离家出走的半路回来了。母亲很高兴,我却感觉到很麻烦。我在心里不止一次猜想他们啥时候离婚。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开始有了不想结婚的想法。
后来妹妹也结婚了,妹妹比我结婚早,所以亲戚有很多人都认为她是我的姐姐。
妹妹婚后生活也并不是很好,两人时常吵吵闹闹,我则对此毫无办法,那会儿我刚毕业,妹夫也并不是很尊敬我。母亲依旧是劝,她认为大错都是自己的女儿犯的,经常骂妹妹。我偶尔替妹妹说两句话。后来妹妹变聪明了,小两口闹别扭了,她就把事情装在肚子里面。她已经大肚子了,别人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