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打架事件，最后以我外公躲出去而告捷，外婆从此就在这个家翻身了。
以往做饭前，都要听外公的意见，外公说吃面，家里就吃面，外公说吃米饭，家里就吃米饭。现在不一样了，打架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外公好像忘记了已经发生了一场战争，他还输了。说：“吃面。”外婆说：“吃你****。”最后外婆做了米饭。外公吃了几口放下了：“难吃死老子了。”外婆：“你哪个妈做的好吃你吃去。”
从这天开始，外公骂外婆的时候，外婆就敢还嘴了。有时候，外公觉得无聊了，就专门挑一句和外婆对骂，因为这日子太安静了，除了鸟叫声，连个死人的声音都没有。
当然，外公总是骂不过外婆的，骂不过的时候，外公就会呲牙咧嘴，做出动手的姿势，样子很吓人，可是外婆不怕，每次总是还以外公逃走结束。
外公和外婆打架的第二天，三姨娘早上大清早来我家告诉了我母亲，我母亲回去劝，但是打架已经结束了，回去也就是安抚一下我胜利的外婆，做一下思想工作，母女二人抱着痛哭一会儿。
打架并不能阻挡时间的流逝，日子还在往前走。
我父亲听说以后：“都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又准备说什么，自己先笑了。我母亲说：“你答你妈打架，你光也不这么个。”说完也笑了。我也笑了。
我总觉得让外公那样的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同外婆打架，肯定很有意思，可是我并没有看到。
这件事别人都当笑话，可是最害怕的是我的四姨娘，许多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哭了一场，又都走了，冷战还在继续，又或者这冷战在我和我四姨娘没生之前已经发生了。我们都是这场冷战的旁观者与参与者。
要是板凳还在，四姨娘或许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因为板凳很懂事，在你伤心的时候，它总会把爪子放在你手心里面，可是板凳已经不在了，走了。
板凳就是我家的那条大白狗，很听话，经常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陪我坐在那棵大杏树底下，我和它说话，它伸出舌头，舔我的手心，酥酥的，痒痒的，有时候也会把爪子放在我手心里面。
板凳死的时候我九岁，那年，人们开始用一种药毒山鸡，毒死山鸡吃肉，有时候也卖钱。
那时候，土枪已经被收回去了，政府派人到处收土枪，不敢用土枪大打猎了，就开始想别的办法，那就是用毒药，“硼砂”。不用开枪，只需要在下雪的时候，扫出一块儿空地，撒上用毒药泡过的玉米，过几天去，就能找回来几十只被毒死的山鸡，效率比用枪打还要高。
有时候，毒死的山鸡跑不远，有时候，它们临死之前还能从这座山飞到那座山。当然，说是毒山鸡，有时候也能毒倒别的鸟类，比如麻雀，鸽子。
那时候，还没有人吃麻雀，我们家里人也不吃，因为麻雀太小，没肉，不够一嘴吃。
有时候捡回来的太多，家里面吃不完，就拿到集市上面去卖，一只鸽子五毛钱，一只山鸡三块钱。
后来，每逢集市的时候，我就会和四姨娘穿着棉袄，以及外公给我们织的羊毛袜子。
满山遍野找毒死的山鸡，但是山鸡大多被大人捡完了，有时候山鸡一下子毒不死，还能飞很远，因此找毒死的山鸡，要跑很远的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太累了，大多时候拣到的只有鸽子，一只鸽子五毛钱。去了集市，卖了钱，换糖吃。一毛钱六颗糖，一只鸽子就能换来三十颗糖果，够我们吃好一阵子了。
板凳就是在那年冬天死去的，我们拣鸽子回来，发现板凳疯了，平常板凳很乖的，那天见了谁咬谁，后来我们把门关了，它在外面用爪子划，用头顶，门闩都差一点被它弄坏。
我们几个小孩子在屋子里面透过窗户，担惊受怕地看着，生怕它冲进来，每逢它的爪子在门上面划过的时候，心里面就觉得特别难受，头皮发麻。
本以为板凳过一会儿就好了，谁知道它这么一闹就将近一个小时，墙上挂着父亲贩驴的时候买回来的表，我们看它从九点十二分一直闹到十点多，终于，板凳躺在了地上，我们准备出去叫它起来玩的时候，发现它的身子已经冷了。
在外婆的指导下，我把它剥了皮，外婆把肉剁碎，做狗肉吃。剥皮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就像我剥兔子皮的时候一样，拳头伸进去热乎乎的，听见嘶嘶的声音，皮就离开肉了。
可是狗肉端了上来，我把它放在嘴里面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嚼着，总是咽不下去，最后冲出去吐在了院子里面的大树下。
后来，小学同学家的狗死了，家人给其修了一座坟，我一直后悔，我也有这个一个动物朋友，我为什么不也修一座坟，把它囫囵埋了起来，我却把它剥了皮，甚至差一点吃了他的肉。
我问同学：“你怎么不吃它的肉？反正死也死了。”同学说：“咋能吃的进去。”同学在狗死去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我却是在剥开了皮，把肉放进嘴里面才知道，总是慢人半拍。也怪不得我父亲时常说我：“能指望你干啥？窝囊废。”
板凳死后，我仿佛缺了一个朋友，伤心的时候，我还是坐在大杏树底下，还是说话，可是以往我是对着板凳说话，现在只能对着另一只抱来的白狗说话。
板凳死后不久，外公就又抱来了一只小白狗，一开始看着这只小白狗可爱，我走那里，它就甩着跟我到那里，就像是一朵落在地上的云。我没有给它起别的名字，还是叫它板凳。
可是它和板凳不一样，板凳会吃糖，我剥开糖纸把它扔给它，它就会含在嘴里面。
曾经听人说，把土豆烧熟，正热的时候扔给狗吃，狗一吃，满嘴的狗牙就掉光了，这是出门在外对付恶狗的方法，从知道这个方法以后，我就经常检查板凳的牙齿还在不在，会不会被恶人给整治光了。
那时候，家家都喂狗，有人家的狗，咬了人，见了血，凶的出奇。三爸有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还未进门，一只恶狗冲了出来，叼在裤腿上面，幸亏反应够快，要不然就咬在腿上了。三爸当时刚复原回来，气力还在，冒然之下，一拳下去，那条恶狗命丧当场。自此，三爸没回来我家，狗咬第一声，我就赶忙跑出去，我怕害怕他把我家板凳打死，三爸还以为我欢迎他。
原来的板凳会吃糖，可是现在这只却不会，我把糖扔在它面前，它用那黑黑的，小小的，油油的鼻子闻两下，不吃，我捡起来，放进嘴里面：“****妈，好东西都不吃，就知道****。”
原来的板凳在我伤心的时候，陪我坐在大杏树底下，我说话，它就蹲着，或者趴着，伸出红红的舌头，现在这个板凳就不一样了，它总是在我正说的时候，就起身去抓蚂蚱，或者就是追鬼去了，有时候，我想安静一会儿，它又开始吠叫，我用土块把它打到了远处。
有时候能打在它身上，它咝咝叫着跑开，有时候打不着，它也躲开了，母亲说：“活土匪，家里的鸡狗都不能安生。”
原来我骑在板凳身上的时候，母亲也说：“骑狗费裤裆，骑猫费袖庄。”我的裤子和我袖子总是破的最快的，或许和这些不无关系。
自那以后，我就和这个新的板凳关系越来越远，最后它只要见到我就会躲开，反倒是四姨娘和板凳的关系变好了。
我家也养猫，只是我最见不得猫，起初的时候我爷是喜欢猫的，后来就不喜欢了，因为它的爪子太尖了，总是在你把它逗恼火了以后就用爪子抓你，一拉，就是一条血印。
还有它那尖尖的牙齿，在书上看到猫吃鱼，好像有那么一篇课文是小猫种鱼，那条小猫真傻，以为猫也和庄稼一样，在春天种下，秋天就会收获，可是我却把它当成了真的。因为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鱼是什么东西。
后来住在街上的时候，我最喜欢和同学抓泥鳅，一抓就是一玻璃瓶子。抓回来，放在玻璃瓶子里面，过一会儿，一大半翻了肚皮，过不了两天，全部翻肚皮了，于是第二天再去抓。母亲说：“造孽啊，土匪，我的答，你不要逮鱼了，小心以后不得好死。”
不过我还是继续抓，我怕死，但是也知道自己死不了。从老家逮到街上一只猫，认生，躲在货架里面不出来，我把它抓出来，喂鱼，咬到了我手指上，差一点从这头穿到那头，从此，我就讨厌猫。见之，恨不得马上处死。我也开始害怕猫，因为没想到看似温顺的外表下隐藏着能吃人的武器。也明白了：“男不养猫，女不养狗。”
于是我就开始打猫，不同于父亲，没分家之前，外公家也养了猫，抓老鼠，可是老鼠没抓几只，反倒是抓回来几条蛇，就放在我的枕头底下，有一次还抓回来一只壁虎，就放在我家灶台上。
被外公用扫帚狠狠打了几扫帚。最让人难受的是它还往往带回来其它的猫。就在我家的粮食洞里面，带回来，你要是安安静静的待着，也没啥大不了的。
偏偏带回家的猫不安静，一到晚上鬼哭狼嚎，吵的人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不能睡一个好觉，俗话说：“宁惹醉汉，不惹睡汉。”睡汉有时候比醉汉更可怕，谁都知道，在别人将梦将醒的时候是最容易借钱的，这个时候的人，比喝酒之后的醉汉还容易借钱。酒醉心明，可是快要睡着或者睡着被人叫醒来的人就不一样了，心里面是一团浆糊。有时候，你和他借钱不还也行，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面他根本没想到把钱借给了谁，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自己丢了还是真的借给你了。所以古时候打仗，多是选择半夜偷袭，往往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我没体验过喝酒以后记不起来事情的时刻，一直想体验一次，可是这却如同灵感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可是将梦将醒之际，被人吵醒的时候却是体验最为深刻的，有时候错把张三认成李四，有时候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真的有人叫醒过你。
但是这是人世间的道理，用人类的话写出来的，猫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它不会知道原来人的心理这么发达，人的经验还可以这么流传。
它只有在有鱼的情况下才能教会后代吃鱼，没鱼了，就不知道怎么教了，有很多笨猫，就是因为父母没教，因此不会吃鱼。
猫天天晚上鬼哭狼嚎，因此，猫惹火了我父亲，以及我外公。
第二天，父亲就用一个尼龙的化肥袋子，里面装了灶火里面柴火烧下的灰烬，从猫眼里面打猫，一吓，猫一跑，就钻进了袋子，用绳子一扎口，扔上，扔下，一只猫就这样死了。来回几次，几只猫也就这样死了。
夜晚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以至于安静的能听到自己耳朵嗡嗡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