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听到纪言似梦非梦的话,脸上微露笑容,走过去将灯烛点燃,转身在床前坐下,道:“本该让你睡足,但现在形势紧迫,须你去办些事。”
帐篷中灯烛燃起,光亮刺眼,纪言因被惊醒。只是他有些起床气,口中骂了句,“你谁呀,我今夜不当值,我去你妈……”,才揉眼起身,但睁眼看来人竟是王黎,心中顿时打了个激灵,慌忙捂住嘴,翻身跪伏下来,战战兢兢道,“小人不知是大将军到来,请大将军恕罪,恕罪!”
“这几天能吃的饱么?”
“每天只有两张杂粮饼,吃不大饱!”纪言抬头偷瞟了王黎一眼,见其面色平和,似乎并未介意自己所骂那一句,便大着胆子问了句,“大将军是何时回营的?”
王黎并未回答这句话,只是捏了捏他的被角,又问道:“天很冷,你穿的暖和么?”
“穿的很暖和,前几天军营还又发了棉服。”
“倒不算很坏。”王黎抱臂起身,抬手捏住下颔,微微散开的目光变的十分深远,“你即穿的暖,说明军营其他兵卒也穿的暖,粮草不足也在预料之中,只是几位将军遇刺,我却并未料到,不过如此也好,军营一变,各处都显疏漏,他应该按捺不住了!”
纪言心中好奇,一声“谁”脱口而出。
王黎仍未立时回答,只是垂目看了一会儿纪言身上的衣甲,用平缓而又带有惋惜的语气,低声呢喃“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了几句,然后才道:“与我一同金戈铁马四年的人,我对他有些敬重。”
“他按捺不住要做什么?”
“山雨欲来,总要添些风!”王黎轻笑一下,自怀中拿出两封书信递给纪言,“我这里有两封书信,一封你拿去给曹大人,让他明日午时率兵去攻留仓关。一封给列将军,告诉他只要明日曹大人下令攻取留仓关,就联合闻将军、秦将军率兵哗变,将曹大人拿下。”
这两条命令矛盾之极,纪言不禁愕然,只是执行军令向来不可问缘由,因而点头道:“是!”
“若他二人问起我行踪,不可告知,只说是我离营之前已将信留下,叫你此时交付。此事干系全营十二万人的生死,刻不容缓,你现在就去吧。”王黎说的严重,神色却十分笃定从容。
“大将军……”
“还有何事?”
纪言本是想将杀死苏楠的事情禀报给王黎,但又觉此事已经遮瞒过去,再提起吉凶如何也未可知,因而脸色略微踟蹰了一下,低下头,改口道:“小人是怕自己身份卑微,曹大人和列将军可能会不相信,耽误大将军的事。”
王黎瞥着眼纪言状貌,摇头轻笑了一下,道:“他二人见我字迹自然会信。”
“小人这就去办!”纪言领命而出,先去了列将军营帐。
这位列将军便是讹作“梅夜闻琴”中夜字的列素,列素用兵与颇似王黎,善用险奇兵法,虽未得其稳,但以军功而论在四大战将之中当居首位,而在军中声望也是仅此与王黎的。
因昨夜敌将厉花房袭扰,今夜又遭刺客,列素心中担忧战事局面,此时并未睡下,正点着几盏灯烛在观看沙盘。故而纪言也未等候,就被传进了营帐。
但见这位列军将身材比常人略高,器宇昂扬,因鼻梁高挺、脸型方正、双眼精光毕露,面容显得十分阳刚,只是其气质肃穆,令人觉得难以亲近。而纪言进账之后,他仍是看着沙盘不语,模样像是根本不像开口说话。
纪言单膝跪地施礼,恭敬道:“禀报列将军,这是大将军所留书信,命我在他离营一个月之后交付与您。”
“拿上来!”列素仍然盯着沙盘,等纪言将信交给他,方才移开目光,先是看了看信口的雌黄是否完整,然后才将信封拆开观看内容,半晌看完了信,沉声道:“此事可有别人知道?”
“只有小人一人知道。”
“单凭一封书信,便让我率兵哗变,你可知这哗变乃是反叛朝廷之罪,当诛九族!”列素冷哼一声,身上那股纵横杀伤的威武气势勃然而发,目光宛如利剑般直射着纪言。
如此情形,纪言心里自有些发憷,虚握了握拳头,道:“这是大将军吩咐。”
“你何等身份,敢来教训我么?”
纪言最厌烦以地位压人的事,听见这句心中十分不快,竟挺直身躯,直面列素目光,道:“你敢违抗军令么!”
列素瞧着纪言,忽然脸色一转笑了起来,竖拇指道:“好!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怪不得大将军另眼相看,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付与你。只是这大将军素来爱才,把军中少年才俊都调于自己麾下,也不给旁人留下些差用,不如改明儿你到我账下如何?”
原来是试探自己胆色,纪言松了口气,道:“还是要听大将军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列素打量着纪言,见他脸面颇有成人气度,清明的双眸透出一点机敏的光芒,心中越觉得喜欢,“我自向大将军去说。”
“纪言!”
“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列素说着,将信函放在烛火上烧了。
纪言又到曹文宗营帐送信。这曹文宗正无注意,听说王黎有信封留下,自然喜出望外,对纪言也十分客气。虽是攻取留仓关此举不合常理,但他素知王黎用兵鬼神莫测,料想是事先有所安排,倒对信函内容并未见疑,因而只说了句“一定照办”,便叫纪言离开了。
再回到帐篷时,王黎正在油灯下观看地图,面色显得有些深沉,纪言轻声道:“大将军,两封信均以送到。”
“好!嗯……列将军是不是又要挖我墙角,想让你去他麾下。”
纪言眉头一皱,道:“大将军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是这列将军几次三番的做这种事,恨不得把我属下的精明能干的人都挖过去。”王黎无奈的笑起来,“真是贪心的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