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更加神勇,还差一年五十岁,在某大公司任高层,不干练不雷厉风行都不行,这天来我家开会都穿着职业的西装,短发一丝不苟,可以想见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叱咤风云指挥若定的样子,他们家的智商,不管干什么,都无可抵挡。
都是老太太的嫡系,错不了。不同的是,前三位是混世的领袖,潘安却是出世的头领,度了。应了那句话:龙生九种,各不相同。
所以,通常,他们家聚齐了开会的时候,潘安只是一个旁听者,因为议题无不涉及世俗,他不说话,似乎无话可说。
这天依旧是这样,潘安站在旁边,任凭着哥哥姐姐们开会议事,他无所事事的在一边站着,甚至还有点儿等待审判的样子。半个小时,决议出来了,大哥宣布:“我们定了,先让妈去我那儿。”
以中国人虚伪的、口是心非的本性,我是一定要留的:“怎么了?在这住着不恣?”
大哥笑笑,显然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说“恣”,是假的,因为她肯定不恣;说“不恣”,那不是直接打我脸吗,不是中国人的性格,更不是他的性格。
事实是,老太太如果能在我这住下,除了我和老太太两个不恣,余下的人都恣。
但是,毕竟,必先正名乎?
前呼后应,他们捧着老祖宗走了。
千算万算不如不算,丑媳妇,就是这么完成了见婆家人的盛典。我明知故问:“他们为什么不让老太太在咱家住?咱家离医院和老太太家都近,最方便。”
潘安说:“一个没过门的媳妇,哪好意思就让人家伺候婆婆?”
未过门的媳妇,好甜蜜,好像那媳妇是个黄花大闺女,原来还是一个拖着油瓶子的泼货——“泼货”,是我们这旮旯对失婚妇女的统称,不管她是死了男人还是离婚,当然那时候以死男人居多,离婚的至少我未曾闻过,这个称呼,充满了歧视,就只能将就着找个老光棍或者同样死了老婆的男人再嫁,幸福?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模样。
就这么一个泼货,在潘安嘴里,却还是“未过门的媳妇”,小安子,你要我怎样,才能回报你这份垂怜于万一?心里头的感动掠过,我说:“没过门就搅乎到一块了?你多不要脸啊?”
他拧拧我的脸:“谁不要脸谁不要脸?谁把人家儿子拐了来家?用了什么招数什么迷药?是不是诬蛊?”
我看看他,很无辜地搔搔头:“原来我还是诬婆啊,怎么不早说,早说我还用怕了?”
小安子拍拍我:“吓坏了?不怕昂,有我呢。”
我说:“有你,可是更有你那俩风神婆子一样的姐,以后大姐可有了战争对象了,专门收拾我就行了。”
小安子把脸一板:“她敢?咱关好门,堵好窗,谁也不让来了!”
他把我抱在怀里,这个时候,我觉得他真的是一棵大树,为我遮挡一切的大树。我没有理由再自怨自艾,没有理由不乖乖站出来,挺着这张见不得人的老脸,任由他家里的人说三道四。
老太太在大哥家住着,虽然只有一个哥,潘安还是习惯地把他叫作大哥,因为别人在称呼他的时候总是要带个“大”字,“大儿子”“大弟弟”“大舅”……这个“大”字就成了他的标签。潘安每天晚上问候一下老太太,没话找话地问吃的什么,回答都是鱼和肉。我们俩就笑。老太太高血脂,在家基本不吃肉,和我们家的食性相仿。三天后,潘康来电话:“妈高血压降不下来,要不给联系一下住住院吧。”
看样暖和屋也治不好她的病,因为不是自己的小屋。我想起孙青让她抱着被去住就笑,她可以对你的儿子严防死守,却不一定因此就会对你更好,因为男人是她的,这,已经与老太太您无关。老太太在他家住着,心情不会放松,不放松就会高血压。这一代的婆婆是最悲催的,年轻的时候受婆婆气,老了受媳妇气,亏她还有自己的地方住,否则,还不得一直高血压。我希望老太太能明白,我对她好,是因为我修行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并不是因为你是潘安的娘,我就要巴结你,不是,叶知秋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巴结这俩字。
潘安立马联系咸大夫,就是那个著名的心内科医生,他的账户都由小安子全盘代理,所以,巴不得有个机会回馈一下,所以,尽管这个医院的床位极其紧张,咸大夫却二话没说:“明天来吧。”
第二天,老太太住进医院。晚上我下了班去看她,病房里满满的,两儿两女还有孙青都在。充满战斗精粹的潘大姐依旧看都不看我一眼,潘二姐倒不失风度地点点头,像她的下属跟她请安一般,逢人开口笑的潘康跟我打了声招呼。看得出来,他弟弟怎么过,找个什么人,都不是他要管辖和干涉的范围,以前两个姐姐一个娘特别是战斗英雄潘大姐几乎每次见了潘安都要说上一嘴,怎么还不找媳妇,要什么样的给领来家。潘康听见都会说,这么大的人了都会处理自己的事,你们就不要叨叨了。
大哥真好,不但帅,还明智。
我每天早晨都要早起做病号饭,芹菜粥,紫薯糕,开花小馒头,香酥小黄鱼,老醋木耳,各种降血压血脂的小菜轮番上,七点以前把潘安从医院门口放下,我再去上班。潘安上班的时间是9点,一般要睡到七点半,居然七点就能出现在病房,这让大家伙都很诧异,因为医院到我家虽然不远,但没有直达车,不管是走路和坐公交车,用的时间都差不多,以此类推,潘安7点到医院,至少六点就得起来。老太太只好问他怎么来的?潘安说:“有司机。”
我说:“不但有司机,还有厨子,多功能,我做的饭老太太吃不?。”
潘安就嘿嘿乐,说:“吃,吃得还挺好。赶紧换车去,准备拉老太太。”
潘安料定老太太在潘康家住不长,两个女婿她也都看不惯,所以,刚到我家就挖空心思地给老太太预备下了宽房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