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出声。”天亦的声音却是无比镇定,“他过来了。”
天亦慢慢用自己的气息覆盖住绯雪的。这样外面的人以查探术探测,也只能发现天亦一个人。
绯雪浑身被天亦紧紧箍着。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沉陷……好像要被他吞没一样……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隔了许久,外面终于响起了一个人的问话。好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泱璇么?怎么他会突然出现?
“还能有谁。”天亦的声音懒懒的,“你阻了我三日三夜不让我回漪沦山,我便在此歇息一夜,有何不可么?”
“我并未问你为何呆在此处。”泱璇嘲讽着,却不敢进洞。
天亦淡淡道:“那……你想问什么?”
“我不承望你会说实话。”泱璇沉声道,“你和景天联手演的一出戏骗了整个灵州与妖界,如此奸猾狡狯,我泱璇自问也是识不破。”
什么?天亦和景天联手,演戏?绯雪心下一惊,心神立刻清醒了许多,她微微转了眼珠,且听天亦如何解释。
“原来你要的是一个解释。”天亦轻笑道,“那就说与你听也无妨。”
天亦失踪那日,他确是趁着醉意,要带着解语钗去海棠山庄。不料路经永安当却被景天拦进了当铺里。
却并非是天亦提出要学飞龙探云手。而是景天提出挑战,前辈既有此提议,天亦不敢不从,他也想试一试自己三年修炼小成如何。景天又定下赌约,若是他赢了,便可从天亦身上取走一样东西;若是天亦赢,景天放他自去,再不阻拦。
数招下来,胜负已分。天亦既悔赌输了解语钗,又恨自己竟败于几招之内,在永安招牌上留了海棠花,日后定当返回讨教,却不料又被景天留住了。
“景天那老家伙大费周章,就是为了传授你武功?”泱璇冷笑道,“他果真是个好师父,只可惜教错了人。”
天亦并不为自己反驳,只说道:“景大侠用心栽培,天亦愧受。我一直于永安当大仓库底层闭关,按景大侠传授之法修炼,谁知成效卓著,练到一半时碰上骆建勋,竟可一剑取之。”
“光靠几句心法口诀你根本无法进境飞快的……”泱璇凛声疑道,“定还有什么别的玄机。”
“不错。”天亦笑道,“在我闭关之前,景大侠给我看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说它是谜之宝箱,里面放的是土意灵石。而刚刚从我这里收缴的解语钗——
“便是谜之宝箱的钥匙。”
怎会如此!绯雪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早该想到的。又听天亦继续道:“然而景大侠握有钥匙,是开不了宝箱的。宝箱上有嚼花吹叶的木系纹饰,只有以金属性的人相克,才能打开。”
所以景天让金属性的天亦握着解语钗打开了宝箱?而后,而后……
绯雪不敢再想了,她手中紧紧捏着逍遥披风的一角,时而灼热,时而冰凉。
“而后我便在闭关同时与土意灵石合体。余下来的灵力,便炼化精钢笠一顶,逍遥披风一件。”
原来绯雪与骆建勋他们争抢了半天,都只是一个空盒子?
景天以一个早就没有土意灵石的谜之宝箱引发江湖动荡,就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为天亦赢得修炼的时间,而后一举压倒众人?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天亦问着,似乎有了困意,极不耐烦。
没有了。景天如此相助天亦,完全不用出手便灭了土木二派的气焰……
不仅仅是气焰,封神派刚刚要东山再起便在三年内连失两位掌门,衔樱堂堂主一旦请罪于微澜门,木系一派从此在灵州中无法抬头,且后继无人,短时内也无法再兴盛了。
景天这一盘好棋,无疑是对土木二派致命的打击。
“没有了。”泱璇冷然,已经离去,“你现与两块灵石合体,是福是祸,好自为之!”
听得泱璇的确去得远了,天亦才徐徐撤去气息,松开绯雪,从草垫上起身:“冒犯了。”
绯雪不答,只待天亦走出山洞,飞速穿了衣服:“事不宜迟,你既已得境界,快去幽冥地府相救棠雨!”
天亦愕然,怎么绯雪心急到如此:“倾城妖孽那小子不是修为还不够么?再说进入轮回井得等到月神闭眼的阴月朔日阴时,你……”
“泱璇已经出来干涉了,妖界,妖界只怕不会等我们那么久……”绯雪黯然摇头道,“如果到了朔日,丞焰还不行的话……”
“哦?”天亦一手指着自己,故作惊讶道,“光凭我们两人,能打得过妖王和四个座使么?”
绯雪眼神又是一黯。天亦修炼成就已到如此,可是距离目标,却似乎越来越远……
“放心吧,我们先去微澜门,看看水之守护大人和棠伯伯。”天亦温柔地一笑,“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又回到了漪沦山。天亦仍旧喜欢在潭畔小亭坐着,听着水声,想着往事。
潭水依然清澈。天亦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双比以往更冰冷的眼睛也正冷冷盯着他自己。
他不禁皱眉。这个眼神是冰冷还是坚毅?而他自己只是更冷酷了,还是真的变强了?
月神剑,还有金魄和土意灵石不允他像过去般迷惘。他望着潭水倒影,想起了师父。
想起了十六年前,天亦第一次被师父带到这里来的时候。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水中练剑吧。”
师徒俩,一个颀长清瘦,一个稍显弱小的身影倒映在水潭中。天亦一手握紧了月神剑,并未立刻跳进水潭中。他只是出神得望着师父的影子,无限地崇敬。
若是有一天,能变得像师父那样强大,就好了。
他是剑圣,是以剑为生,刃下无情的男人。灵州众所周知,剑圣寒逐风是个冷酷无情到古怪的人。可在天亦心中,他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长者,是此生追逐的目标。
他一直努力着。整整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忍着浑身剑伤,拄剑跪地聆听师父教训。
他背着剑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回房休息时却很骄傲地昂着头,小小的心感到同门师兄弟们的羡慕,连身上的伤痛都忘却了——只因他是寒逐风的弟子,微澜剑圣的唯一传人。
他一直努力着。他的剑开始像模像样后,便跟着师父在灵州游历。那时无人知道那个一身青布长衫,鬓须斑白略显老态的男人就是寒逐风,更无人知道天亦是谁。
每当一些功夫不入流的游侠挑衅师父时,天亦便会拔剑挡在师父前面:“要想挑战我师父,先来过我这一关。”
天亦第一次与微澜门之外的人对决是八岁。他的对手,是三个手持重剑长刀的彪形大汉。为首的光头汉子揉着红鼻头找了许久,才低头看到了冲他吼的天亦。
天亦举着比他身长还长的剑,稚气未脱的脸上杀气腾腾。
三个汉子睥睨了他许久。终于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震得天亦耳朵极不舒服。他淡然得等那三人笑完,没有跳脚,没有发怒,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次该换那三个人再次惊讶了。光头汉子咳嗽一声,沉重的铁刀往地上一砸,砰地杂碎了铺街道的青砖。
“小子实相便让开,老子没工夫跟你玩!”
天亦并未退让,沉声道:“三剑。”
光头大汉摸摸脑袋,没听明白天亦的意思:“你说什么?”
“你们一人三剑,我不动。”天亦说着收剑回鞘,“但我动一下,便是你们赢了。”
那汉子不再说话,一面嚷着要将天亦削成肉块剁成肉酱,大刀便挥舞了过去。另两个汉子也嫌浪费时间,又是两片刀剑,跟着一齐朝天亦挥砍了过去。
路边围观的人开始哗然,尖叫,背转了身。
天亦抱着肩站在三人包围当中。三把刀剑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三个庞大的身躯已经准备从他的尸体上越过去,他听辨着头顶上呼啸而来的风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哐啷。”
六截断铁掉落之后。天亦没有关心那三个大汉是如何抱着屁股落荒而逃的,更没注意围观者的讶然与震惊。他只转过身,向师父拱手:“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