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躲得再快也会重复上一次的失误。果然。天亦以比上次躲开还要快一倍半的速度退去,身上又添一道更为触目的血红深壑。
天亦手上明明拿着月神剑,却跟手无寸铁毫无二样。他的行动已完全被绮霰控制住了。
“野猴子,你这是怎么了?你手上有剑,怎么不刺啊!”
安静的风声中,突然夹杂着卷起丞焰的叫喊:“既然躲也躲不开,就用月神剑结成防护把她的攻击弹开啊!这样的战术连本大爷都想得到,你是不是成心想让弹琴的跟这冷冰冰的仙女走啊!”
疏岚闻言,轻轻一笑。这样的战术虽可避免受伤,却根本不在天亦考虑范围之内。他是个骨子里十分倔强的人,明明在速度上受制于人,却偏要继续跟对方拼速度,直到超过为止。
越是困难的事,就越要去做。
蓝光明灭。第三次……来了!
蓝光交织。这次蓝色飘带飞过,并未见天亦身上再横一道伤口,而是,而是……
一道半月形的血红痕迹出现在月神剑刃上。怎么反而是月神剑上沾了血迹,难道天亦奇迹般地成功反击,令绮霰受伤了?
绮霰手拢飘带而立。她气凝如山,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那天亦月神剑上的红痕是……
疏岚绯雪面面相觑,都没看出个中缘故。倒是绮霰脸上杀气凝如子冰——
断月斩?
月神百年前闭关修炼时研习而成,却因血腥之气过重而封存不用的断月斩术,为何会被这个天亦领悟到?
修炼此法需祭献出自身一半以上的鲜血……绮霰方才只伤了他两次,还不算重伤,他怎会领悟到……难道他,本身就有魔性?
不会。决计不会。这个天亦,是金之守护大弟子与月圣女的孩子,血脉灵力都是清气纯净;他后来又入微澜门习得正宗心法,再加月神剑从旁辅助,土意金魄二灵石净化……身上,绝无可能又如此浑浊浩大的魔气!
绮霰心念电转,却见血光在天亦剑刃上一荡,霎时化作千剑万剑,如气剑之阵般轮番向自己刺来。
不是速度。天亦每次出手,速度都比上一次快数倍。但这一次令绮霰畏惧的不是速度,而是……
绮霰远远望着天亦。那个天人般傲立于月神剑之侧的男子身上,他的体内,似乎有一股紫黑色的诡异力量再操纵着这一切!
红光飞溅。数十道剑光在绮霰身上如月色般绽开,却是血一般的月色,让人满目满心都沉溺在浓烈的血腥味中,连双眼都无法睁开。
十剑。待众人目不转睛将这十剑数完,视野之中不见了天寒地冻,只有片片青蓝色的丝缕,自天际之上飘摇而下……
而绮霰的嘴角,也慢慢地,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断月斩。原来,原来如此。
绮霰原本握着飘带的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下仿佛又一大片的虚空在召唤着她往下坠落,她双膝一软,终于……
诡异的一击,完美得打败了霜雪仙子。
绯雪和疏岚,都可以不必回天外云海了。
因为现在负伤的绮霰,别说把他们带走,自己能不能撑回去天外云海,都成了问题。
大家却高兴不起来。
疏岚第一个飞奔过去,扶住几欲倒地的绮霰。绯雪也是跑过来,在天亦身边停了停,最终还是跑了过去。
他们细心查看绮霰的伤势。好在仙人根基深厚,此伤调息个把时辰,便可自行御空回去,再好生调养数天,终是无恙的。
“死猴子不显你会死啊……”丞焰不满地嘟哝道,“你这种人怎么都不会怜香惜玉的……打赢就可以了嘛,你现在有没有明白过来,你把人家打伤了啊!”
天亦也是诧异得看着月神剑。那一道突然出现的红刃又突然消失了。他本该为自己误伤对手愧疚才是,可相反的,他心中此刻却是……
舒服了许多。
那一次在议事厅跟疏岚吵了几句,出来后心里便如万蚁噬咬般难受。全身气息运转如常,怎么运功都无法止痛。
他强忍了一会儿,疼痛不但没有减弱,全身的血液反而也沸腾了起来,整个心就像在油锅上煎熬!有那么一瞬,他竟疯狂地希望把自己全身血液都抽出来,涂在月神剑上,再让月神剑去杀人取血!
那样……那样会让自己好过很多。
不过那个时候若晴却来了。她以水精灵石醇厚润泽之力为天亦消解痛苦。可那股邪戾却一直存在他体内蛰伏起来,没有真正消失。
而就在刚才,绮霰将他打伤,他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对自己那时的想法跃跃欲试……把鲜血涂在月神剑上,去杀人取血!
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天亦伤口处流出的血液仿佛听从了他的心意,纷纷流向月神剑刃,悄无声息。
鲜血不多,可加在剑上的力量,却让天亦根本无法控制。这一剑必须挥出去,不管造成怎样的后果!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剑只为杀人,但是,但是……
如果这一剑不刺出去,那这股强大的血力就只有在自己体内爆炸,将自己炸成碎片!
就这样……天亦做了自己并不希望的事,他的心里却暂时舒服多了。
他静静站着,罪恶般享受了释放自己鲜血的美妙。而彼方盘膝调气的绮霰,也睁开了眼睛。
天亦方走上前去,拱手道:“霜雪仙子,冒犯了。”
绮霰并不看他,只是缓缓摇头,推去疏岚想要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我败了。”绮霰转身道,“自当履行之前所诺。告辞。”
疏岚默默跟在绮霰后面。自然只有他听到绮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两人一直走到杨花歌社门外。大战了这一整天,原来太阳就快落山了。
“你心中,可是和我有一样的疑问?”疏岚问道。
绮霰摇摇头:“不,我已经有了答案。”
她说毕,环视着这个她从来陌生的人间。她与疏岚,以及分管雨露的仙君,与别的仙人不同,不是凡人通过艰辛修炼飞升而成,而是天外云海的风霜雪雨自然化生的。
她淡漠的眼睛望着这个第一次来的人间。庸庸碌碌,风尘仆仆,安于天命的凡人,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更不知让疏岚流连忘返的凡世女子有何迷人之处。这次来了,绮霰本就不想看见她。既然没见到的话更好——她可是不屑的。
“这个天亦身上的魔气与仙气一般的强盛。他将来是成仙还是入魔,也许……很快便会有答案。”
绮霰说毕,朝疏岚一点头,就算是告别了:“顺其自然,好自为之。”
距歌宴,还剩两天。
绯雪等在若晴房间门口,她抱着肩,一会儿左臂在上,左手指敲着右臂;一会儿右臂在上,右手指敲着左臂。
天亦进去那么久了……还没谈好么?
门“吱呀”响了一声。绯雪连忙迎上去,看天亦关妥了门,立即问道:“怎么样,她都说了什么?”
尽管绯雪已经足够小声,天亦还是竖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又拉她到廊子另一边去,方说道:“她已经睡了。”
“那她……她有没有说血魂姬到底做了什么?”绯雪看天亦吞吞吐吐的样子,觉得不大对劲。
天亦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低头,摇头道:“没有。”
“那你为何不再问下去?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她又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绯雪说着便要返回若晴房间,“既这样,我自己去问。”
“别。”天亦一把拉住绯雪,声音却如做错事的孩子般,又是惭愧,又是在极力逃避着什么,“别去问。”
这到底……绯雪不解,只是坚持得看着天亦,要他给个解释。天亦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方轻声道:“她……让我回答一个问题,我若说‘是’的话,她便告诉我,血魂姬做了什么。”
“混帐!”绯雪气得一拂袖,“性命攸关之时,还在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不论她问了什么,你只告诉她‘是’,不就好了?”
天亦仍垂着头立在原地。艰涩的眼神透过细密的睫毛,委实令绯雪心中一震。